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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哼!」王長諧輕蔑地撇著嘴,「好了,道理都在你那方面,我一點理都沒有,你別跟我再說了!」

  李靖深深地吸了口氣,讓頭腦冷靜下來。他十分後悔,處大事不該夾雜著意氣,以致鬧成這樣的僵局,再講下去亦只是徒費口舌;不如擱一擱再說。

  於是,他平心靜氣地拱一拱手說:「長諧兄,我有些鹵莽,請原諒。咱們回頭再談,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說完,他轉身離去。孫道士和柳四都在等候,面色凝重,顯示了內心的焦急。李靖知道,處理突發的變局,貴在迅速明朗;牽延不決,將會生出其它變故。這就是孫道士他們所以焦急的原因。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他把他們召入一間僻靜的屋子中密商。

  「已經近午了,」孫道士望著窗外的日影說:「謠言滿天飛,人心惶惶,再不出安民的告示,好好的局面一弄亂,收拾起來可就難了!」

  「大局未定,不可造次。」李靖接著把跟王長諧談判的經過。扼要地作了報告。

  「王長諧好像要拿咱們跟太原的合作,作為條件;那就向他保證合作好了。」孫道士說。

  「合作要得三哥的同意……」

  「誰真的跟他合作?」孫道士搶著說,「無非詐他一下。」

  「不!」李靖正色說道,「『兵不厭詐』固然不錯;但那是指兩軍對敵之時;跟人談判,要相見以誠,說一句算一句。」

  「那就只好硬幹了!」柳四發表了意見,「咱們的部隊已到了南城城外,我帶一百人衝鋒,斬關開城,放大軍進來再說。」

  「這一下勢必發生衝突,是迫不得已的最後一著。『不戰而屈入之兵』才是上策。」李靖接下來問道:「城裡有多少人馬,調查過沒有?」

  「大致調查了。」老陳屈指報告:「麒麟山五千、象山三千五、最高的鳳凰山也是三千五、小關一千、水關六百、北城五百、南城四千。」

  「為甚麼北城和南城的守軍,相去如此懸殊?」

  「這倒不知道。」

  「所有的人馬,都是王長諧的嫡系?」

  「南城不是。」

  「這有點麻煩。」李靖略略想了一下,態度轉為沉著,「但是料想亦無大礙。咱們把王長諧的那些部將,找來談一談。」

  「怎麼個說法?」孫道士建議:「我以為這樣說比較好,就說王長諧已經答應歸順,但要問問他們的意思。主將已經作了大決定,偏裨自然不會再有異議。」

  「話是不錯。不過——,」李靖微帶歉意地說:「我想,還是不要騙他們的好。」

  孫道士點點頭不響,只叫守衛,把那些被扣的官軍將官,都帶到大堂;主客雙方東西列坐,開始談判。

  李靖先一一問清了姓名,官階、駐地,然後劈頭就說:「王將軍一定要把潼關留給我的朋友李世民,無奈我此刻先到了潼關,請教各位,我該怎麼辦?」

  諸將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如果我殺了王將軍呢?」

  「那就連我一起殺好了!」

  說這話的人,李靖記得他姓吳,是個「坊主」,把守北城;看他那願共生死的表示,可以想見他是最忠於王長諧的。

  於是,李靖心裡有數了。「吳兄,我是戲言。」他正一正臉色又說:「我不願意在潼關殺一個人。楊廣暴虐無道;各位以仁人之心,自然抱著出斯民於水火的志願,只是做此官、行此禮,苦於不得其便。現在機會來了,我要求各位跟我合作,把大家的力量集中在一起,好好幹一下。我可以告訴各位,我今天來到潼關,並非輕舉妄動,僥倖得手。就是現在,我有兩萬人在關外待命;還有五萬人在路上;還有更多的人作後備。各位信不信?」

  仍然是沒有答覆,但他們臉上都是將信將疑,動搖了的表情。

  「各位信也罷,不信也罷,好在馬上有事實拿給各位看。不過,我再說一句,我決不肯也決不容許有自相殘殺的情況出現。所以我現在要請各位表示態度!」

  「你要我們如何表示?」吳坊主問。

  「合作,還是不合作?合作的,我保證重用;不合作也可以,把兵權交出來,我送盤纏走路,不能在潼關逗留。」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有個人浮現了無可奈何的苦笑,「這真是所謂『在人簷下過了』!」他自語似地說。

  「在人簷下過,怎敢不低頭」,明明是自己解嘲的話,李靖把握機會,趕緊走過去握著他的手說:「言重、言重!足下深明大義,我李靖欽佩萬分。」

  有了人開端,以後就好辦了,問到第二個便半推半就地,表示願意合作。

  「吳坊主呢?」李靖逐一詢問。

  「如果你能對王將軍以禮相待,我可以考慮你的要求。」

  「那自然。」李靖平靜地答說,「祇請吳坊主到後堂問一問王太夫人,就知道我的本意了。」

  「好。希望你心口如一。」

  「千萬請放心,弔民伐罪之師,豈可不以信義與天下共見?」李靖拍拍他的肩;轉臉問第四個:「足下呢?」

  那人卸冠解甲,答道:「我這就算解除兵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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