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風塵三俠 | 上頁 下頁 | |
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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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 李靖!尉遲豐這時才意識到遇見了一樁大喜事。他在相府多年,知道楊素因為張出塵私棄,恨極了李靖。這要拿住了,往長安一解,真是好大的功勞!澠池地方太苦,洛陽又不安寧,他早就想調到關中富庶之地,苦無機會,看來這一次可以如願以償了。 一想到此,尉遲豐忘卻了歌伎不肯侍寢的不快;也因錯罵了鄭十二而感到歉疚,「你不早說!」他故意笑著埋怨,「升堂,升堂!」 尉遲豐由侍兒們伺候著,七手八腳地穿好公服。開暖閣,升大堂,兩行衙役,喊過堂威,尉遲豐拔根火簽,扔在地上:「帶李靖!」 李靖脖子上的鐵鍊是卸下來了,手銬還戴著;上得堂來,長揖不跪。那尉遲豐雖不認識李靖,但他是在相府中見過世面的,一看那昂藏的神態,就知道不是等閒人物,所以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何必明知故問?」李靖傲慢地答說。 「這樣說來,你真的是李靖了。」尉遲豐轉臉問鄭十二:「可曾搜過他的身上?」 鄭十二自然早搜過了:「一封書信,一把寶劍。」他把那兩樣東西呈堂;還有二十多兩銀子,可是幹沒了。 一看信,尉遲豐又驚又喜。那是李密寫給李靖的一封信,說戰事不利,請他到前線策劃;這不但證明了李靖的正身,而且還發現他跟李密有勾結——這一來,尉遲豐就不以調個好缺為滿足了,他在估計自己能升個甚麼樣的官? 好久,他忽然驚覺,還有堂下的要犯在等待他處理;想一想,關係重大,早早解送相府,是為上策。於是他問李靖:「你竊盜了相府甚麼機密?」 「你問我,我問誰?」李靖冷笑道:「豈不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尉遲豐原知道他不肯認罪,也無從認罪的,心裡想說:千錯萬錯,你不該犯下風流罪過。轉念一想,這話傳到丞相耳朵裡,大為不妥;所以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改口說道:「你到底竊盜了相府甚麼機密?本縣未便深究。有話你到相府去申辯!」說到這裡,他大聲喊了一個字:「來!」 「喳!」兩傍衙役,一齊應聲。 「先把他帶下去。」 「喳!」鄭十二把一副五斤重,專為對付殺人越貨的強盜用的重鉸,往地下一擲,琅琅金石之聲,入耳心驚。 「不必釘鐐收監。你把他好好帶下去待命。」尉遲豐又說:「把兵曹參軍給我找來。」 於是,鄭十二把李靖帶了下去。他已聽出尉遲豐的口氣,是要善待這名要犯,所以帶到監獄,奉茶招待,相當客氣。 那楊四還守在那裡要領賞銀。鄭十二叫人寫了一張二百兩銀子的領據,讓他蓋了手印,進去領賞。賞銀髮出來,先打了個七折;鄭十二狠狠心,揣起了整數,拿四十兩零頭給了楊四。 「這,這是四十兩。」楊四又要問又不敢似地。 「不錯。」 「賞格上,說是二百兩。」 「拿住了人才賞二百兩。你以為二百兩就給你一個人?那有這麼好的事?」 「是這樣的!」楊四大著膽子說「賞格上說得明明白白:『通風報信』賞二百兩……」 話沒有完,惱了鄭十二的手下,「賞你這個!」說著,上面一拳,下面一腿,把揚四打得爬在地下。 「哼!」李靖看在眼裡,冷冷地說:「這就是出賣同鄉的下揚。」 一句話說得揚四滿臉羞慚,拿著那四十兩銀子,委委屈屈地退了出去。 李靖也不理他,管自己坐在那裡休息,除了一副手銬以外,看不出他是個要犯,神情悠聞之至。 裡面尉遲豐卻正忙得不可開交,揮著汗親自草擬申詳的文書,把如何捕獲李靖,吹得天花亂墜,藉以邀功。 辦好公文,又汗淋淋地戴冠束帶,公服升堂,下令兵曹參軍黃景義,押解李靖赴長安。 「是!」黃景義大聲答應,「請示,何時起程?」 「即刻啟程。」 「是。」 「點了多少人馬?」尉遲豐又問。 「兵丁二十四名。車夫四名。」 「盤纏領了沒有?」 「領了。」 「好。」尉邏豐伸手交了公文:「仔細收好了。一路小心!如果丞相召見,說我給他老人家請安。丞相吩咐了甚麼話,是怎麼個態度?高興不高興?都記好了,回來告訴我!」 「是!」 「帶李靖。」尉遲豐吩咐。 等把李靖帶了上來,當堂起解,一輛檻車,從角門推出衙外;黃景義騎馬前導,二十四名兵士,前呼後擁,出了澠池西城,取函穀道,徑往長安進發。 這是趟極苦的差使,此去長安四百里,一開始就得歷盡險巇。東自崤山,西至潼津,通稱函穀。函穀之中,兩山壁立,一徑如羊腸,馬不得並轡,車不得方軌;其間有一段東西十五裡,兩崖松柏參天,林蔭蓋覆谷中,正午不見陽光,以致于終年如鬼域,令人毛骨悚然。 檻車笨重,走得極慢;路徑又仄,把後面的人都堵住了。想快快不了。那些有急事要趕路的人,惹不起官兵,只是怨聲不絕。但終於有了例外。 來一匹快馬,是個驛差,一路高叫:「讓路、讓路!」 黃景義勉強把馬圈了回來,望著那個驛差,不高興地說:「你是那裡的?這麼大呼小叫!」 那驛差在馬上側一側身子,微露背上的黃緞包裹,大聲答道:「從揚州來的。」 黃景義一看是皇帝的專差,不能不賣帳,下了馬,叫兵士把檻車閃在一邊,人都背貼崖壁,讓出路來給專差。後面的商販行旅,趁此機會,緊跟著都走了過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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