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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孫道士給他點了眼藥,用手指把他的眼皮捺上,取塊黑布蓋住,替他把被掖一掖緊,說道:「丁爺,你好好休息!我找店家去借風爐、銚子,替你煎藥洗眼。」

  「勞駕,勞駕!」丁全用感激的聲音答道,「回頭我再給你道謝。」

  「好說,好說。」

  孫道士一溜煙似的出了西跨院,找到店家,把他拉在一旁,先取塊三兩重的銀子,塞到他手裡。

  「這,這,」店家驚喜交集地,「道爺,你這是怎麼回事?」

  「我告訴你,我發了筆小財。」孫道士滿面堆笑,悄悄答道,「我學過幾天醫道,治眼最有把握。那位太原來的丁爺,不是壞了一支眼睛嗎?其實沒有什麼,用了我的藥,兩三天就沒事了。說好十兩銀子包醫——丁爺是你們這裡的客人,我不能一個人獨吞;得有一份意思,我交了給你。」說到這裡,聲音放得更低了,「你懂了吧?別讓掌櫃的知道,也別叫他闖進來!不然又得分他一份。」

  店家怎麼能不懂?不住點頭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絆住掌櫃的,不叫他進來撞見了。」

  「對。」孫道士又問,「可有風爐、銚子?借給我煎藥。」

  「有,有!你先請進去,生好了爐子,我給你送去。」

  於是,孫道士仍舊回到西跨院。丁全安安穩穩地睡著,那長方扁薄的布包,仍舊放在枕頭旁邊。

  不一會,店家捧著個紅泥小火爐,爐上坐一把紫銅銚子;興匆匆地走了進來,高聲叫道:「道爺,煎藥的爐子和銚子來了!」

  「費心,費心。請你放在廊下。」

  「道爺,還有什麼吩咐?」店家放下爐子,又問。

  「請你把銚子里加上水!」

  「已經加好了。」

  「好!出去的時候,請你把跨院的門,順手帶上;丁爺得要清清靜靜睡一覺,好好兒養一養,他的傷勢才好得快。」

  「喳!」店家恭順地答應著,虛掩了跨院的門,到前面去絆住掌櫃,不叫他往後面來。

  孫道士打開藥箱,揀了幾味清涼明目的藥,投入銚子;蹲在地上,用把破蒲扇,「吧噠、吧噠」扇爐子,一面偷覷著丁全,只見他睡在床上,動也不動,不知道睡熟了沒有?

  不一會水開了,一陣陣大冒白汽;孫道士看看是時候了,走到床前,輕輕叫道:「丁爺、丁爺!」

  「嗯!」丁全問道,「道爺,可是要熏眼睛了?」

  「還早呢,水剛開,起碼要半個時辰,藥煎透了,才夠勁道。我怕你心急,先告訴你一聲。」

  「不急,不急!」丁全趕緊答道,「只是太麻煩道爺你了。」

  「一點都不麻煩,你儘管睡吧!藥好了,我叫你。」

  說著,他又替他掖了一掖被,順手帶走了那個扁薄長方的布包。

  回到廊下,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封書信,封面上寫著:「回呈貴上。知名。」翻到背面,桑皮紙的封口,滿漿實貼,封得極其嚴固。

  孫道士成竹在胸,避開室內的視線,拿那封信在熱汽上熏著;熏了好一會,封皮開始出現游離的現象,孫道士取一把薄刃的小刀,極小心地揭開了封皮,抽出信箋。

  一看,孫道士大為失望,那上面只有八個大字:

  拜謝厚貺,悉如尊命。

  收信的是誰?不知道!發信的是誰?也不知道——箋尾判著一個花押,根本看不清楚是個什麼字?

  然而,這時候孫道士沒有工夫去細想;那八個字很容易記住,他只用心看了看花押,閉著眼想一想,有了確確實實能夠照樣畫出來的把握。

  於是,他重新把那封信封好,照原樣包了起來,拿在身後,走入屋中。

  「丁爺!」他輕輕喊了一聲。

  這一次沒有回答,丁全是睡著了,孫道士把那布包放在原處,躡手躡腳走了出來,回到自己屋裡,趁著記憶猶新,取紙筆把那花押模擬出來,密密收好。

  再回到西跨院,聞見藥香彌漫,陡然記起,必是藥煎糊了!趕緊奔了過去一看,果然,若是再遲來一步,水藥要鍛成灰了。

  「好香的藥!」剛醒的丁全,亂聳著鼻子,在空中嗅著。

  「差不多了。」孫道士從容答道,「等我續上水,再一滾就可以了。」

  於是,他重新加水,盡力把火煽旺;也不管那藥還有沒有效?連銚子端到床前,把丁全扶起來,俯倒在銚上上面;再用塊布蒙住了他的頭,讓藥水的熱汽熏眼。

  熏完了又洗,洗完了問丁全:「覺得怎麼樣?」

  「好得很!」丁全答道,「不那麼火燒針刺地疼了。」

  「應該這樣。不然,說什麼『七世祖傳』?」孫道士很得意地說,「不過,丁爺,你可千萬不能再喝酒!」

  「這,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喝?」

  「也不過兩三天的工夫,等眼中紅絲退盡,就可以喝了。」

  「好,我聽道爺的話。」丁全取出五兩銀子作為酬謝,「道爺,一點小意思。」

  「你請收起來。出家人濟世為本,不是營利。」

  「那怎麼可以?」丁全硬要把銀子塞給他,「你的藥材,不也要錢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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