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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李靖心想,孫道士莫非有考驗之意?不管它,既然他要聽,自然得詳細地說一說。

  李靖精通兵法,對於歷代用兵得失,更有研究;他稍微想了一下,慢慢地從頭談起:「潼關,高出雲表,白日成昏,又稱雲潼關,據有崤山、函谷關之險。蘇秦、賈誼都曾一再指出:秦據崤函之固,——」

  於是,李靖從楚、齊、燕、韓、趙、魏六國用蘇秦連橫之策,會師伐秦,到函谷關敗退;一直談到東魏天平三年,宇文泰如何自潼關的「小關」,出兵擊潰竇泰的部隊。洩氣的是,歷數戰役,都在證明了潼關是不容易從東面攻得下來的。

  「你說的『小關』是什麼地方?」

  「那時潼關左面有個山谷,稱為『小關』。」

  「現在呢?」

  「大業七年,潼關的關城遷移……」

  「我知道,新關跟舊關相差四裡多路。」

  「既然你知道,怎麼又問我?」李靖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舊關還有所謂『小關』這個地方!」孫道士停了一下說,「我問你的意思,是想研究一下能不能利用這個『小關』?」

  「那怕很難,據我知道,舊關完全封閉了。」

  「也許『小關』還沒有。」孫道士不以為然,「照你所說,『小關』是條快捷方式;凡是快捷方式,沒有人肯把它封死的。官吏要封,老百姓不肯封,采樵的,負販的;尤其在這亂世,走私行險,懂門道的都會走這條快捷方式。不過這當然都是秘密,沒有人肯張揚去,所以外界不知道。」

  李靖覺得他這番話,完全是老於江湖的經驗之談,自愧不如。因此,用請教的口吻說:「那麼,你看咱們應該怎麼辦呢?」

  「我現在還不敢說。」

  李靖大為失望,但他的臉上剛表現了一點點,孫道士便覺察了!

  「你先不要急。等我親自到潼關去一趟,打探明白了,咱們再研究。」

  這可是太好了,李靖站起來,抱拳笑道:「你什麼時候走?」

  「說走就走!明天動身。」

  第二天一早,孫道士晃蕩著寬大的道袍,瀟瀟灑灑地往西而去。

  就在這時候,太原方面也在圖謀潼關。

  自從結納虯髯客,互相合作的計畫失敗以後,李世民只好先作自己這方面的打算。劉文靜固然力主急進,搶在虯髯客前面;李世民也覺得先出兵占了優勢,再來商談合作,比較易於成功,所以同意了劉文靜的主張。

  從河東出兵,當然以破潼關、進長安,號召天下為不可易的上策。然而李世民的顧慮,跟李靖的看法,正好相同,認為以大軍猛攻潼關的天險,敗了不必說,全軍盡沒,一蹶不振;就是勝了,一定也大傷元氣。所以潼關是一難關,過了這個難關,永豐倉即在掌握之中,那時與來自長安的隋軍,盡可從容周旋,因為軍糧無虞,便不愁曠日持久。

  就這時,潼關守將更動了。新任的都尉,是李世民的朋友;這有一條路子可走了。

  一份重禮,一封激以大義、動以友情的書信,由李世民親自交給劉文靜的親信丁全,專程到潼關投遞。

  丁全自河東出發,還在路上時,孫道士卻已到了潼關,在都尉署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了下來。到了晚上,等掌櫃的算完了賬,孫道士提一壺酒找他去聊天。

  「道爺從哪裡來?」掌櫃寒暄著。

  「從洛陽到此。」

  「準備進京?」

  「也不一定。出家人隨緣度日,走到哪裡算哪裡。」孫道士又說,「我一生好山水,潼關卻還是第一次到;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名山?」

  「名山談不到。」掌櫃舉手在空中畫了大半個圈:「不過潼關的山倒是不少。西南象山,正南鳳凰山,東南麒麟山,都還可以逛一逛。」

  孫道士心想,「小關」說是在關左,那應該是東南的麒麟山,於是故意裝糊塗地問道:「有個叫『大關』的地方,是在麒麟山吧?」

  「『大關』就是潼關,哪還有大關?」掌櫃笑道,「道爺一定弄錯了,是『小關』;可是不能去。」

  「怎麼?」

  「時世不好,各處關隘都嚴得很。『小關』有兵守著,去了自己找麻煩。」

  孫道士點點頭,心想不能再問下去了;如果再打聽駐軍的數目,掌櫃會起疑心,「啊,多虧掌櫃你告訴我!不然,糊裡糊塗闖進關防要地,給不明不白地抓了起來,才冤枉呢!」說完,又談了些別的,回屋睡覺。

  這以後,一連幾天,孫道士在潼關城內走遍了大街小巷,算是把整個關城的形勢摸熟了,只是「小關」駐軍的虛實,卻始終沒有能打聽出來。

  「怎麼辦?」在旅店門口閑眺的孫道士在心中自問,「是回去呢?還是冒險到『小關』去看一下?」

  一個念頭沒有轉完,陡然發現一匹快馬,馬上的人,令人特別注目,看服飾像個公差;看面貌卻像個土匪,眼上蒙著布罩,不似善類——背上有個很大的包,方方正正,是個盒子。

  那匹馬很快地過去了,孫道士卻似有意會,怔怔在想:那是什麼人?

  忽然,他想到了!虯髯客告訴過他,在太原旅店,曾用一把剪刀傷了劉文靜派來窺探的人;莫非就是這個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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