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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眼前有大老爺作主,我自然不怕。不過大老爺是要高昇的;我在這裏一輩子,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話倒也有理。池大老爺便問:「那末,你要怎樣才肯實話?」

  「除非……」朱大嫂下了決心,「除非送我回寧波;我娘家在寧波。」

  「那容易。我不但送你回娘家;而且等破了案,我另外還要撥一筆錢,為你養老。不過,你不能有一句假話。」

  朱大嫂到此地步,一無顧慮,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說她上工的第三天,就聽到采春房裏有響動;問他家老僕林福,說是「鬧鬼」。朱大嫂心裏自然害怕,少不得細問究竟;卻為林福告誡:「那個鬼不害人;只別理他,也不要跟外人去說。見怪不怪,自然無事。」

  然後有一天,白晝經過采春的院子,亦聽得有男人說笑的聲音。她心裏在想,白日鬧鬼,豈非奇事?同時也因為是白晝,膽就大了;湊到窗子口去張望了一下,哪裏是鬼,明明是個熟人。

  「喔,」池大老爺很注意地問:「還是熟人,是哪個?」

  「是邵百萬的兒子。就住在林家後面。」朱大嫂說,「我一嚇;趕緊回頭。心裏曉得戳穿了人家的陰私,惹下了禍事,一直就出了林家大門,連工錢都沒有算。後來,林太太派林福來問我,為啥好端端地不做了?我說:『我怕鬼。不過林府上鬧鬼的事。我決不會跟人家去說。請他們放心。』這樣子才算無事;只是我心裏還是在怕,能搬走最好搬走。現在統通跟大老爺說了,我可再不敢回去了;邵百萬的兒子一定要跟我為難,性命都難保。」

  「不要緊,你不要怕,話說明白了,我今天就派人送你回寧波。」池大老爺緊接著問:「這句話有多少時候了?」

  「差不多有十個月。」

  「這十個月當中,你總見過邵百萬的兒子在林家進出?」

  「沒有。從沒有見過。」朱大嫂說,「不瞞大老爺說,我還留心過這件事,常在門口張望;就是沒有見過。」

  這就不可解了。莫非邵百萬的兒子,從那天為朱大嫂撞破以後,就跟采春斷了往來?這樣想著,便又有一句話要問。

  「那末,在以前呢?」他進一步解釋,「所謂以前,是指林家還沒有招贅女婿以前,和你沒有到林家去幫傭以前,你曾見邵百萬的兒子進出過林家沒有?」

  「沒有!」朱大嫂斬釘截鐵地說,「別人有沒有見過,我不知道;我可是從沒有見過。」

  照此看來,其中別有蹊蹺。眼前卻是在朱大嫂口裏問不出甚麼來了;不過難保以後別有用她之處,所以還不能實踐送她回寧波的諾言;只命官媒帶她下去,好生供她住宿,等事定以後,必使她如願。

  遣走了朱大嫂,池大老爺又傳刑房書辦;簽押房裏別無他人,說話就很不客氣了,一見就問:「你拿了人家多少銀子?」

  這「人家」是指誰?刑房書辦拿人的錢不足為奇,所以倒還沉著,「請大老爺的示下,」他說,「書辦摸不著頭腦。」

  「我先問你,邵百萬你總知道?」

  「紹興城裏有名的殷實人家,怎麼不知道?」

  「你說說他家的情形看。」

  「邵百萬做酒起家,本人已經故世了;只有一個獨養兒子,名叫邵定侯,是個公子哥兒。」

  「喔,他家是不是住在林采春家後面?」

  「是的。」

  「邵定侯跟林采春明來暗去,你知道不知道?」

  刑房書辦訝異地問:「大老爺是聽誰說的?書辦不知道這回事。」

  「真的不知道?」

  「真的!」刑房書辦答道,「若是書辦知道,瞞著大老爺,任憑治罪。」

  「好!」池大老爺問道:「你現在知道了?」

  「是的。」

  「那你小心!」池大老爺沉下臉來說,「如果你通風報信,買放得賄,小心你兩條腿!」

  刑房書辦驚然道:「不敢。」

  「這件案子很怪。若是破了,不但我盡了責任,你們也有面子。現在我將內幕情形告訴你……」

  池大老爺說了內幕,也提出了疑問,邵定侯既然並未在林家出入過,何以能深入林采春的閨房;莫非插翅能飛?

  「說不定是爬牆頭過去的。」

  「還有那個招贅女婿如果說是投河死了,屍首在哪裏;倘或說是被謀害了,屍首又如何運出林家?還有,投河的那個人又是誰?」

  刑房書辦想了好一會答道:「大老爺,書辦先派人去探探路看;探明究竟,再來回報。」

  「對了,事情要做得秘密。」池大老爺問道:「你甚麼時候可以有回音?」

  「總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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