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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到第七天上,通知來了,這天晚上子正二刻開香。孫祥太告訴小張,帶著他的「朋友」,在拱宸橋利源客棧休息,到時候他會派人來引領到堂。

  劉不才大為興奮。但是「香堂規範」第一講究的就是神態靜穆,切忌飛揚浮躁,因而不得不靜下心來;早早吃了晚飯,上床先睡一覺,自然沒有睡著,只不過閉目養神。到了自鳴鐘剛打十下,孫祥太派來引領的人到了。

  子正二刻是十二點半;十點鐘就來迎接,似乎太早了些。問起來才知道香堂在深山之中,要走一個多鐘頭才能到。

  「怎麼樣?」小張問道:「我看免了吧?」

  「沒有這個道理。」劉不才說,「天上下小刀子都要去。」

  於是劉不才首先檢點衣飾,不能穿馬褂,也不能戴帽。最要緊的是,將自己那張筆錄下來的「香堂規範」,帶在身上,必要時,可以悄悄「對證古本」,免對錯了規矩。

  那天雨雪載途,又濕又冷,半夜裏提一盞燈籠走泥濘坎坷的長路,實在是一件絕大苦事;同時還要為小張陪著受苦而增加一份濃重的歉仄之意,更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越走越荒涼,也越走越吃力,一腳下去,爛泥沒到靴幫子上,拔出腳來,十分費勁,因而走得很慢,這樣一步捱一步,好不容易發見遠處有隱隱的光亮,忍不住問道:「快到了吧?」

  「是的。」帶路的人說,「前面就是。」

  這句話就如仙丹,劉不才頓覺精神大振;餘下的這段路,走起來就輕鬆了。

  ▼三、開香堂

  到得門前一看,是一所荒廢的大宅。門口站著兩個人,只問一聲:「來了?」

  「來了!」引路的人答應著,逕自將他們領了進去。

  這所大宅的房屋甚多,但十九破敗,有幾處地方點著一盞油燈;有些人坐著在喝茶,卻都是靜悄悄,而且衣冠相當整齊。

  劉不才看看身上,低聲向小張說道:「這樣子狼狽,不便上香堂參祖吧?」

  小張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禁聲。劉不才想到「開口洋盤閉口相」這句話,不便再問;不過引路的人卻接口回答:「不要緊。備得有幾身乾淨衣服,等下見了『知客師』再說吧!」

  劉不才記起來了。香堂職事,一共十二位,第一是「當家師」;「知客師」排到第十一位。十二師以外,另有「主香」一位,有時候由當家師自己兼任;但如當家師有前輩在,則由前輩主香。看這天香堂的規模不小,定有比孫祥太輩分還長的人來,倒要看看是哪些年高德劭的人物?

  正這樣想著,引路的人,已經站住腳;走出來很體面的一個人,大概就是知客師了。

  「老大!」那人問劉不才:「貴幫頭?」

  這就到了准充不准賴的時候,劉不才有些心慌;但必須沉著,「興武六。」他說;這是松江的幫派。

  「貴字派?」

  「理字。」

  「貴前人尊姓,上下?」

  「家師姓吳,上行下恭。」

  這句話馬腳大露。劉不才是充冒松江老大的同參弟兄;吳行恭是「老太爺」的名字,早已故世;幫中稱為「過方」,按理要說「先師」如今回答「家師」,豈不令人大惑不解?因而那知客師也楞住了。

  劉不才自己也發覺錯了;不過他究竟機警,立即又說:「先師過方兩年了。」

  這算是掩飾了過去,知客師便又問:「請問老大貴姓?」

  「好說!」劉不才垂手答道:「敝姓劉。」

  「老大在幫?」

  這句話又讓劉不才困惑了,已經問過字派,當然知道在幫,何以明知故問?轉念想到,這或許是有意反復盤問;不管他,且照規矩回答:「沾祖師爺的靈光。」

  「老大身背幾爐香?」

  這句問話,劉不才懂,是問二十四個字派中,他排到第幾個字?可是初次回答卻不容易,因為原是冒充,沒有排過,只能在心裏先默念一遍「清淨道德,六成佛法、能仁智慧、本來自性、圓明行理」,默念到「理」字,才算排清楚,是第二十個字。

  「身背二十爐。」

  「頭頂幾爐?」這是問他「前人」的字派,自然是:「頭頂十九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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