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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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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電影,又去吃冷飲。卡座中,秦有儀和蔡雲珠並坐,章敬康和秦有守坐一排。秦有儀坐在章敬康正對面,她把嘴湊在吸管上吸葡萄汁,眼睛卻看著章敬康,想到他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居然會跟太保打架,又想到在座四個人中,三個人都知道李幼文快將離開臺北,但最有關係的他,卻被蒙在鼓裡,因而有著捉弄人的快感,眼中流露出了詭秘的神色,吸著飲料的嘴也浮現了笑意,看來像個嬌憨的小女孩。 章敬康自然看出她神色不對,悄悄問道:「我有什麼不對?」 「沒有,沒有!」她抬起頭來回答,而詭秘的神情卻更明顯了。 「一定有什麼花樣!」章敬康對秦有守說,「你告訴我吧,怎麼回事?」 「有儀故意開你的玩笑。別理她!」 蔡雲珠也接口說:「有儀最頑皮了!」說完對那被她稱為頑皮的人,微微瞪了一眼。 這一眼卻瞪壞了!章敬康看得很清楚,那是示意阻止,可見不像是秦有守所說的那樣在開玩笑。「雲珠,」他說,「你是從來不惡作劇的,請告訴我,有儀笑我什麼?」 「我不知道她笑你哪一樣。」 這話是實話,但效果更壞。「怎麼?」他詫異地問,「好像我可笑的,還不止一樣?」 蔡雲珠有些著急,卻又不知如何分辯,心裡怨恨秦有儀真是太頑皮,便推推她說:「你自己說吧,無緣無故總是愛搗亂!」 秦有儀的笑容收斂了,開開玩笑,惹出蔡雲珠這麼兩句話,可有些不太服氣。 「好了,好了!」章敬康一看形勢不妙,趕緊自己撤退,「我也不想問了。有儀,你要覺得我好笑,你儘管笑好了。」 「誰要笑你?」秦有儀借題發揮,「我要笑你,有人心裡不痛快!」 蔡雲珠的涵養極好,知道剛才說秦有儀的話稍微過分了些,便忍受她的報復,微笑不語。 這使得章敬康和秦有守,都非常欽佩她的風度。章敬康只是單純的佩服,秦有守卻有些動心,覺得章敬康這個人真是不可理解,這樣一位完美的異性追求他,竟能始終無動於衷,說來是件叫人不能相信的事。 因此,秦有守的內心,產生了微妙的矛盾,似乎希望章敬康能轉而追求蔡雲珠,卻又不希望他們的婚姻順利成功。自然,這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去捉摸的下意識中的念頭。 ▼十一 對於李幼文來說,一個工作機會,並不能使她感到欣喜,她還沒有體會到在工作中可以找到樂趣、尋求寄託的道理;相反的,卻一直在擔心著上班辦公的生活,會剝奪了她的自由,使她無法忍耐。然而為了章敬康,她願意勉為其難,同時,她對秦家兄妹為朋友那樣盡心盡力,也很感動。因此,跟她母親一起搬到高雄,避開章敬康,免得他跟秦飛發生嚴重衝突而惹出殺身之禍,這個原則,是她堅定不移的決定。 問題在於實踐這個原則,有許多困難。 首先,秦飛是不是肯讓她離開臺北?她毫無把握。她不敢瞞著他潛逃,這有許多原因,最明顯的是,如果她失蹤了,秦飛一定會認為是章敬康搗的鬼,咬住他要人,勢必弄出大亂子。這一來,豈不是與維護章敬康的原意背道而馳。 她冷靜地考慮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認為只要把話說明白,搞清了利害關係,秦飛是沒有理由反對的。 為了使秦飛易於接受,她先得要博取他的歡心,而能夠使秦飛高興的,只有兩樣東西,一樣是錢,一樣是她的肉體。 於是,她換上一套她僅有的最好的衣服,去洗了頭髮,然後到了中山北路,七轉八彎,走進一條夾在矮小的房子中間的一條窄弄,推開一扇小門,悄悄走了進去。 「小紅!」一個中年女人欣喜地叫她,「你怎麼好久不來?」她接著低聲地說:「胖胖的朱先生來找過你好幾次,一天晚上喝醉酒,一定要叫你。我告訴他,不知道你住的地方,他不相信,發脾氣把收音機都砸壞了!」 「小紅」是李幼文在那個地方所用的名字。她想,朱胖子是個好戶頭。她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本可以直接找他,避免那裡的剝削,但她很講「義氣」,不願意那樣做。 「你打個電話給朱胖子看看。」她說,「頂好晚上。」 「過夜?」 李幼文點點頭。 那女人去打了電話,回來告訴她,朱胖子約定晚上十點鐘來接她。 「那麼,我晚上再來。」 「不要走,不要走!」那女人急忙留她,「小紅,你幫幫我的忙。今天人少,旅館裡電話,老是打回票,也不太好。」 她本來盤算著,去逛逛馬路,看場電影,留些精神,晚上好來對付朱胖子,但已情不可卻,便留了下來,在六個小時之間,應召了三次,淨賺兩百七十元,卻累得有些頭暈了。 到了快十點,朱胖子來了。一見面不用多說,她拿起皮包跟著朱胖子出門,跨上計程車。 「北投!」朱胖子囑咐司機。 「不要到北投!」她立即提出異議。 「為什麼?」朱胖子張大著嘴問。 「我是為你呀!」她不願意洗北投的溫泉,卻不肯實說,「弄了滿身的硫黃味道,你太太可不要吵翻天?」 「沒有關係,我不管她,她不管我,各人自由發展。」 「什麼?你太太也在自由發展?」 朱胖子一愣,方會意「小紅」這句話,不是好話。「瞎說!」他捏著她的大腿說,「我太太只喜歡打麻將,你以為她也在交男朋友?」 「我沒有說這話,」她笑道,「是你自己心虛起疑。」 「不成話,不成話!」朱胖子又愛又恨,「小紅,你樣樣都好,就是開起玩笑來,沒輕沒重,叫人受不了!」 「你呀!樣樣都好,就是開不起玩笑,沒有味道。」 「誰說我開不起玩笑?不過開玩笑有個限度,第一,父母不可以開玩笑;第二,別人的太太不可以開玩笑。」 李幼文心想,朱胖子是「蠟燭脾氣」,於是故意板起臉說:「好了,好了,何必一本正經。你要這樣敬重你太太,跑來找我幹什麼?」說完,兩手在胸前一抱,扭頭看著外面。 「小紅!」朱胖子輕輕地說,「生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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