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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這時王昭遠在後面,手執鐵如意,緩緩北上;及至連番失利的消息報到,他還強作鎮靜,以為勝敗兵家常事,一時的得失,不足以影響全域。當然,這是因為他相信劍門天險,一定可以守得住,所以還不太著慌。

  王全斌在昭化,他確是在為如何破劍門大傷腦筋——大小劍山,峭崖中斷、壁立千仞;小劍山「截野橫天,奔嶺倒地」,更是一夫當關,萬人莫敵的重險;而且蜀軍以逸待勞,更佔便宜,所以力戰即使能克,犧牲必定慘重。王全斌心心念念在思量的是如何奇襲智取?

  奇襲也要有路才行!他連日召集將領會議,總是一提到進攻的路線,便無法再談得下去。但曠日持久,且當嚴寒之際,頓兵不進,無論如何不是辦法。萬般無奈之下,只有選募死士,輪番仰攻,希望以高昂的士氣,寒敵之膽,或許在那時會有乘瑕蹈隙的機會出現。

  這是他心裏的打算,尚未作成決定;孤注一擲而獲勝的公算不大,關係到底太重大了!因而他在帳中徹夜徘徊始終委決不下。

  更鼓已打三點,除卻「啼留留」的風聲以外,連一聲犬吠都聽不見。哪知突然有馬蹄的聲音,自遠而近,到帳外停住,隨即看見衛士領著兩個人進來,一個是先鋒都軍頭向韜;另一個卻不認識,但從服飾上看得出是個投降的蜀軍。

  「元帥!」向韜臉上有著掩抑不住的喜色;也許是天太冷的緣故,他的聲音都在發抖:「我有個極機密的好消息要奉陳。」

  聽得這話,引領的衛士,立即退了出去;王全斌便很沉著地吩咐:「隨我來!」

  進入後帳,他站定了身子,看著那名降車,向韜便指著他引見:「這是蜀軍中的弟兄——」

  那人很機伶,跪了下去說道:「小的名叫周平,叩見元帥。」

  「周平有好消息。」向韜說:「元帥可否讓他站著回話。」

  「當然,當然!」王全斌索性假以詞色:「請起來,坐下談!」

  說著,他走到地爐旁邊,用鐵著夾了幾塊炭,投入爐中,親手撥著火;向韜和周平跟了過去,跪坐在他面前,兩人對看了一眼,向韜才低聲告訴王全試:「有一條秘徑可通劍門。」

  「喔!」王全斌倏然抬眼,眼睛發亮了。

  「你說吧!」向韜怕周平緊張:「我們元帥,馭下最寬,你不必拘束,細細說給元帥聽。」

  「是!」周平從地爐裏捧了一捧冷灰,在他面前鋪平,從容說道:「我畫圖給元帥看。」

  於是他畫出昭化與劍門的關係位置,昭化在北,大小劍山在南;昭化以東,重巒疊蟑,看似與劍門無路可通,而其實不然。

  「大概向東翻過五六座大山,經過白龍溪,再兜回來有條小路,名叫『來蘇』,直通白龍溪東岸。那裏有個渡頭;過渡也是一條小路,往南走到一個青韁店的地方,小路就通官道了。」

  看著周平一面講,一面畫,王全斌怕是他畫錯了,急急問道:「怎麼,那青韁店在劍門以南?」

  「是,元帥。」周平答道:「在劍門以南二十里。」

  「不會錯?」

  「不會錯。」周平答道:「我走過。」

  王全試壓抑著興奮的情緒,細想了想問道:「這條『來蘇』路上,可有關隘?」

  「沒有。」

  「白龍溪呢?當然應該派兵把守。」

  「這倒不大清楚。不敢瞎說。」

  「從這裏到青韁店要走多少日子?」

  「這不一定。」周平答道:「生長在山裏的人走得快;沒有走慣山路的就走得慢。不過最慢也不過五、六天功夫。」

  王全斌點點頭說:「你的話很有用,等拿下了劍門,我要重重賞你。你會畫圖不會?」

  「只怕畫得不好。」

  「不要緊,你只畫你的好了。」王全斌對向韜說:「帶著他去畫圖。先賞一塊銀牌;不過,為了保持機密,最好單獨住開來。」

  這是暗示向韜,暫且看守周平,防他有詐。「是!」向韜遞了個會意的眼色:「這個弟兄就住在我帳中。」

  「對了!請趕快把圖畫了來。」

  等天亮不久,周平所畫的圖送到了,王全斌取出從開封帶來的巴蜀地圖,仔細核對;形勢看來不似,似乎周平的話,亦不無疑問。

  於是傳令召集高級將領,到他帳中商議軍機;等宣佈了這件事,他隨即又說:「兵不厭詐。王昭遠既然自以為是諸葛武侯,或許有些鬼聰明。我先倒還相信周平的話,現在越想越不妥,怕的是王昭遠的一條誘敵之計。各位的看法如何?盡請直言。」

  「我以為判斷真假,先要問可有這條『來蘇』秘徑?倘無其事,自然是騙人的話。」副都部署王仁贍說。

  「有的。」鳳州團練使張暉接口:「剛才元帥的提示,讓我想到一段戰史。後唐長興初年伐蜀,石敬瑭的部將引兵出人頭山後,過劍門之南,還克劍門,應該就是這條路。當時,如今蜀主之父孟知祥,遣將龐福誠,屯閬州北來蘇村,來蘇的出典,也是有的。」

  「既然如此,看來不假。不過,我們又要問,」王仁瞻說:「王昭遠會不會在這條路上設伏?」

  「是啊!」王全斌說:「倘或他設了伏,我們不知有這條路,則技何所施?所以要弄個人來『指點迷津』。可疑者正在此!」

  「元帥!」高年多識的張暉說:「可否喚那周平到此,容我盤問他一番?」

  「這有何不可?」

  王全斌立即傳令,讓向韜陪著周平來到大帳;這個蜀軍的降卒,看見這麼多將官,不免有些局促,但大家對他的面貌舉止,都還滿意,覺得他不是那種奸詐之徒的面相。

  「這張圖是你畫的嗎?」張暉問。

  「是!」周平說:「隱隱約約,自知畫得有不對的地方。不過,沒辦法,記不清了。」

  「重要的地名、裏數,你總還記得?」

  「是的」

  「這條路你走過幾次?」

  「兩次。」周平答道:「有十多年了。」

  「那末,我問你,有個人頭山你可知道?」

  「聽說過。」

  張暉愕然,「怎麼是聽說過?」他問:「你不是走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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