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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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禦的戰備,名為「鎖江」,或稱「鎖峽」,在瞿唐關下,兩岸設置鐵柱,攔阻東來的敵艦。後唐天佑元年,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匡,也像現在的宋軍一樣,遣水軍自荊州西上攻夔州。那時前蜀王建用名將張武為萬州刺史,在瞿唐關下兩岸設木柵,用一條極粗的鐵練,橫過江心,「鐵峽」之名,即由此而來。 到了後蜀,鎖峽的工事越發嚴密,用浮橋代替橫江的鐵練;橋上又設指揮瞭望的「瞭望棚」;兩岸密佈石炮,敵艦一入峽江,不僅為浮橋所阻,無法前進,而且必為兩面崖上居高臨下的石炮所擊毀。因為如此,高彥儔接得前方兵敗的消息。相當沉著,只下令加強巡邏,檢點鎖峽的戰備,以逸待勞,預備痛擊宋軍。 但是,他的監軍武守謙卻沉不住氣。巫山和南陵渡失守,他已接得消息,苦於不知其祥;此時聽說有甫陵渡逃來的軍官求見高彥儔,急忙趕來要細聽究竟。 高彥儔引見過吳校尉後,對武守謙說道:「袁德宏嗜酒誤事,為宋軍間諜所挾持;巫山守軍兵力單簿,望風而降,你聽他談袁德宏。」 「當時我一看情形不妙,報告周副使,請他援行職權,下令作戰;宋軍地處下游,又正時西北風起,在在不利,倘或周副使肯聽我的話,南陵渡可以不失,而宋軍非大敗不可——」 「你莫先表功!」武守謙攔著他說:「只講周副使如何?」 「周副使員叫我傳令召集弟兄,各口戰艦,準備出動。但是他始終顧著袁指揮使個人的性命,遲遲不肯下令起錨;我看這樣子非辱國喪師不可,只好盡我自己的責任,放油船下用火攻、一共放了兩隻,要放第三只那一刻,上面傳令,說已談好了叫什麼『歸順宋軍』,如果違令,即時正法。弟兄們因為袁指揮使平日訓練不得法,十九貪生怕死,聽說投降,大家都把手裏的兵器丟下了。也有些弟兄深明大義,不肯投降的,我都帶來了。一共四百五十多人;現在府外等命。」 武守謙因為有王昭遠的奧援,十分跋扈,不問主帥的意向,隨即大聲說道:「袁德宏不是個東西,我早就知道。你很好,我要表奏官家——你現在是什麼職位?」 「水師校尉。」 「我保你作『都校』,你好好替我立功!」 「是,多謝監軍。」吳校尉竟也不把高彥儔放在眼裏了。 「我問你,」高彥儔問說:「損失的詳情,你可知道?」 「怎麼不知道?」吳校尉說:「水陸兩軍,被殺的五千多人,其餘都投降了。戰船為宋軍拿走的,起碼有兩百多。」, 「唉!」高彥儔歎口氣。 「這不是歎氣的時候。」武守謙教訓似地說:「得要趕緊部署。」 這一下高彥儔忍不住了,但當著吳校尉的面,不便有什麼為部下見笑的舉動,所以先叫他退下;然後正色對武守謙說:「我自有打算,不勞你著急。等我處置有誤,你再開口也還不遲。」 武守謙受了這一頓搶白,頗不受用;但高彥儔既是主帥,所說的話又正是監軍在職守上應守的界限;如果真個翻臉,自己占不到便宜,所以只是鐵青著臉,連連冷笑:「好,好!看你的。」說著,管自己離座而去。 高彥儔當然也很不是味道,只以平日受慣了他的氣,便如遇著兇悍的妻子一般,唯有忍氣吞聲不理他。定一定心,找了副使趙崇濟來,商量著派出得力的諜探,先把宋軍的意向實力打聽清楚了再說。 不久,消息來了,宋軍水師停留在南陵渡,馬步兩軍,卻已由巫山進屯白帝城西面。這時武守謙接得消息又趕了來與高彥儔有所議論。 「要趁他陣腳未定,打他個措手不及!」他指手畫腳地說:「宋軍現在甚驕,驕軍必敗;他們一定以為我們憑險而守,不輕出戰;就偏偏要趁其不備。兵法有云:『多算勝』,這就是比他們多算得一算。」 「不然。」高彥儔搖著頭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麼呢?我倒不信,還有比我所說的更好!」 「你要知道,宋軍遠來,利在速戰。我憑險而守,等他師老無功,有的是殲敵的辦法。」 「是!」副使趙崇濟說:「這就是以逸待勞。」 「錯了,錯了!」武守謙氣急敗壞地:「等他們陣腳一穩,整補休息好了,那還叫什麼『勞』?」 正副二使,互相看了一眼;高彥儔還微微搖頭,意思是武守謙根本不懂兵法,無可理喻,不必跟他廢話。 「怎麼?」自覺被侮的武守謙大不服氣,「我說得不對?」 「是這樣的——」 趙崇濟很婉轉地作了個譬喻,好比貓兒捕鼠,守著鼠穴,絕其歸路,老鼠千方百計想逃回去,必定累得精疲力盡,那時手到擒來,毫不費事,這才叫以逸待勞。 「而且宋軍士氣正盛,」高彥儔接著也說:「犯不上碰在他鋒頭上。我們要冷他一冷,冷得他們沉不住氣,輕舉妄動、自投羅網,那時施以雷霆一擊,可獲全勝。」 「是的,要等他們『自投羅網』。」趙崇濟深深點頭,「等宋軍的水師沉不住氣,從南陵渡西上,那才是我們出擊的時機。」 武守謙說不過他們兩個人,拂袖便走。心裏充滿了意氣,急待發洩;想起吳校尉,覺得此人智計膽氣,兩皆傑出,大可倚重,於是立即派人去把他請了來。 第二次相見,在禮貌上與第一次見面,大不相同;武守謙親自到簷前迎接,拍肩拉手,十分親熱。吳校尉受寵若驚之餘,興起一種誓效馳驅的知遇之感。 武守謙也很坦率,開門見山地向他問計;講完與高彥儔、趙崇濟爭辯的經過,吳校尉大為興奮,因為他發覺武守謙所辦不到的事,他可以辦到——有很好的說法可以駁正副二使。 「說到宋軍的士氣,正以太盛之故,要挫他一挫。」他說:「高指揮使只想到人家,沒有想到自己;我軍連番敗仗,人心不免浮動,倘無作為,士氣一消沉,以後更難著力了。此時如果能如監軍所說的,趁宋軍陣腳不穩,打他個措手不及,這一個勝仗一打,人心可以安定,士氣可以複振,所關不細,不但值得一拼,實在也是非拼不可。」 這一下吳校尉越發得意,詞鋒也越發犀利:「再談到所謂『自投羅網』我可不能不說一句放肆的話了,高指揮使才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也難怪,高、趙兩公都是馬步出身;水師是外行——」 「是啊!」武守謙插嘴說道:「水師方面你是內行,我要聽聽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宋軍決不會自投羅網。鐵索鎖江,又是逆攻,加以兩岸的石炮,宋軍無不知之理;三歲小孩也知道一來便是送死!然則打算著等他們自南陵渡西上,一舉而殲滅之,那不是癡心妄想嗎?」 「不錯,不錯!」武守謙擊節稱賞:「高明之至。」接著站起身來,很有勁地揮一揮手,斬釘截鐵似地說了句:「我意已決!」 吳校尉馬上接口:「我助監軍成此大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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