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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現在你記住,燈號是這樣;白光,不是吊橋;紅光,是吊橋;由紅光變為黃光,那就是我把吊橋的繩子割斷了,聽清了沒有?」

  「聽清了!」李虞侯複誦著:「白光,不是吊橋;紅光,是吊橋;由紅光變為黃光,吊橋的繩子割斷了。」

  「不錯,事不宜遲,各自行動。喔!」楊士良一面把身上的箭壺、乾糧包卸了下來,一面說:「你記住,倘或守橋的那人驚醒了,我自己對付他,你不可在上面放箭,免得打草驚蛇。就算我被抓住了,我只說我是斥堆。切記,切記!」

  「記住了。」

  於是楊士良右手握著出了鞘的匕首,左手提著一盞信號燈,輕捷如獵犬般向山路下沖去。李虞候隨即也派人去通知張廷翰,同時把馬匹移到隱蔽之處,然後拉住眼力最好的那名弟兄,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緊張地注視著。

  人影遠了,剩下小小的一條,襯著灰黯的景色,幾已分辨不出;李虞侯只繼續借助那名弟兄,作他的耳目。

  「楊都頭到橋邊了。」

  「喔!」李虞侯緊張地問:「亭子裏那傢伙呢?」

  「等我來看!」看了半天,沒有作聲。

  「怎麼樣?」

  「好像是醒了。啊,啊!」那兄弟,睜大了眼,張大了嘴,額上在冒汗。

  「怎麼,怎麼?」

  「動上手了。」他喘著氣說。

  他一說破,李虞侯便能隱約分辨;兩個人手心裏都捏著汗,只恨有勁無處使,不能助楊士良一臂之力。

  「好了!」突然間,那弟兄歡然高呼;恰又趕緊伸一伸舌頭,警覺到自己是忘形了:「楊都頭把那傢伙於掉了」

  「好!」李虞侯舒服地喘了口氣,喃喃地說:「白光,白光!」

  偏偏是紅光,證實了那是頂吊橋。但也不礙,李虞侯心想,割斷吊橋繩子並不難,很快地就會變為黃光。

  他的估計錯了,一直是紅光。直等張廷翰急馳而到的那一刻,依然如此。

  「怎麼?楊都頭單身深入——」

  「報告將軍!」李虞侯顧不得禮節,笑嘻嘻地搶著說:「楊都頭成功了。」接著匆匆把所見的情況,和燈號約定說了一遍。

  張廷翰點一點頭,靜靜地眺望了一會;只見松木等靜悄悄地毫無異狀,吊橋的繩子雖未割斷,但判斷決無危險,事不宜遲,有一部份人下去,先控制住那座橋,勝利就有一半的把握了。

  於是他下令,調二百名弓箭手,以強弓硬弩掩護,其餘成單行前進,進砦以後,散開包圍,箭上弦,刀出鞘,以信炮為號,展開攻擊;不聞信炮,不准主動進攻,違令者立斬。

  很快地完成了戰鬥部署,張廷翰一抖馬疆,那匹菊花青的白鼻馬,放開四蹄,又穩又勻地跑了下去;一搶過橋,先登那座亭子,裏面空空如也,不知道楊士良那裏去了?心中放心不下,不免有片刻的遲疑;而就這片刻間,已有二、三十匹馬過了橋。到這地步,只有不顧楊士良,親取一盞紅燈在橋邊使勁搖幌,示意大隊作速前進。

  這一下松木砦的守軍自然驚醒,跑出營房一看,只見火照耀之下,東面山道上人高馬大、旗幟鮮明的一支軍隊直沖而下,很快地沿著南北兩面包抄了過來;這些人睡眼惺忪,先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口事?等會過意來,不由得驚傻大喊:「宋朝的兵來了!」

  這一喊全營皆驚,紛紛披衣而起,等出來一看,卻又四散奔逃,或者三五成群地躲在暗處,指指點點,不知說些什麼?張廷翰一看這情形,越發沉著,知道這裏的守軍,多少年不曾經過戰事,平素亦無訓練,根本不足為敵,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吊橋;這座吊橋用極粗的鐵索系著,急切間砍它不斷,而大隊人馬,正急馳而下,如果吊橋一收,後續部隊非掉落百丈深澗喪命不可。

  時機急迫,不容細作考慮,他吩咐在身傍的李虞侯說:「你帶人去找著吊橋收放的機關,能破壞就破壞,不能破壞,則盡力守住,朝天放一枝響箭通知我。」

  李虞侯知道這個任務關係重大;同時他也在猜想,一直不曾露面的楊士良,十有八九是去尋那吊橋收放的機關了,心中懸念,很想去探個究竟,所以領受了命令,隨即點了八個人,伏身潛行,循著鐵索往後面尋了過去。

  張廷翰依然守在吊橋邊,目視著柵欄內守軍驚惶奔走,不動聲色;卻悄悄找了兩名百發百中的弓箭手在身邊,關照搭弓在弦,待命射擊——那目標很快地出現了:一個穿紅袍的守將,由四名衛士保護著,匆匆奔出來察看形勢;張廷翰手指一指,兩校箭一前一後飛了出去,紅袍守將隨即栽倒在地。

  這是擒賊擒王之地,一兩枝冷箭,救了一千多守軍的性命。「當、當、當」三聲鑼響,卻不是鳴金收兵,是特定的暗號:號炮衝殺,鑼聲喊話。

  有個個大聲宏的小校,早隨在張廷翰身邊的,受命扯開黃鐘大呂般嗓子喊道:「蜀軍聽清,投降免死!」

  「蜀軍聽清,投降免死!」包圍在外面的宋軍,齊聲大喊。

  接著,都把火把迎風晃了兩下,火雜雜地火焰火起;砦堡裏的蜀軍,張大了眼睛,四面一望,紛紛跪了下來,雙手舉過頭頂。

  於是宋軍歡呼,響徹雲霄,收箭掛弓,拔刀在手,由四周緩緩逼近,縮小了包圍圈,監視投降的蜀軍;張廷翰首先接收了軍器庫,派一百人守衛,然後派出四撥搜索隊,到各營房去巡查。自己帶了幾名衛士去尋楊士良和李虞侯。

  尋到後面一座涼亭,只見李虞侯帶著弟兄們橫刀而立,面有戚容;張廷翰轉臉看去,地上橫著四具屍首,三具是蜀軍的服飾,另外一具臉朝下覆在收放鐵索的絞盤上,手裏握著雪亮的一柄匕首,不是楊士良是誰?

  「將軍!」李虞侯慘然說道:「楊都頭成仁了。」

  「不!」張廷翰噙著淚糾正他,「他成功了!他立了大功,只不過不及親見,我們要報答他。」

  「是!」李虞侯深深點頭,又問:「請示行止。」

  「敵軍已經投降,但要防他們反撲。吊橋仍舊是要緊地方,你在這裏看守,同時保護楊都頭的遺體,我們不能耽擱太久,還有得勝關要趕快去拿下來。」

  於是張廷翰收繳了蜀軍的全部兵器,把他們集中在一起看管點編,留下一部份人處理,同時派人往戰艦上報捷聯絡;其餘的乘勝挺進——得勝關只有三百蜀軍,聞風而降,勢所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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