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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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岩!」曹彬正色說道:「須知世間亦有求死不得的時候。果然到了那樣的地步,其餘三個,無關大局;而你的關係太重。」 這一說王令岩明白了!心裏自然不大得勁;但也佩服曹彬的思慮周密。只是在自己這面說,此時如何能夠提出保證,說臨危之際,決不會辱命呢? 想了半天,也真個無奈,唯有這樣回答:「都監,此時我說什麼也無用。一個人到了那種關頭,如何自處,要事後方知。倘或都監相信我,便讓我去;不相信我,我亦不強求,不過——」 「怎麼?」曹彬關切地看著他:「請往下說。」 「我覺得可惜。」 「試言其詳。」 「這是出敵不意的一條奇計,我已經通前徹後想過,我去,有八分把握。別人——我還想不出還有誰可去?這條奇計,只怕成了紙上談兵。」曹彬心裏在想,用兵原無萬全之策。照王令岩平日的情形來看,是個忠義慨像之士,那就說不得只好賭一注了。 於是他微笑著點點頭說:「不見得是紙上談兵。」 「怎麼呢?」 「我讓你去。」 王令岩原以為他另外想到了人,哪知任務畢竟落在自己雙肩,驚喜之餘,不免有感激知遇之感! 「都監!」他激動地說:「我必不辱都監之命。成功當然最好;敗則我必不失軍人的體面——只老母在堂,將來請都監分心照應。」 「哪談得到這個?」曹彬笑道:「有八分的把握,還道什麼?且談正事!」 於是接著談行動的計劃。其中要造一封假書信,封蠟丸;這封書信,要騙得袁德宏能夠相信,否則就近不了他的身。關係重大,所以由曹彬親自動筆,斟酌盡善,才找來謹密可靠的人,抄寫了製成蠟丸書。 經過一天的準備,行動開始了。最先出發的就是王令岩他們那一組四個人,動身以前,都集合在曹彬船上——另外的那兩個人原籍都是巴蜀,這因為一則潛身向西,借重他們的鄉音,可得許多便利;再則袁德宏問起來,王令岩可以說他們因為思鄉心切,所以引誘他們自宋軍脫逃,作一個嚮導。 曹彬細看了那兩個人,都是謹厚可信任的樣子,覺得滿意。「令岩!」他問:「你把我的意思告訴他們了?」 「是的。我已經跟大家說了,活捉了袁德宏,連升三級。」 「這是你們成功立業的好機會!」曹彬對那兩個人說:「只要小心謹慎,處處聽王先鋒的話,事可必成。」說著轉臉喊了聲:「張惠龍!」 「有!」張惠龍又說:「報告都監,我現在改了處了,叫吳惠龍。」 「好,暫時改姓。」曹彬突然指著王令岩,聲色俱厲地問那兩個人:「他叫什麼?」 「是我們劉大哥。」那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神色都略有些慌張。 但這一絲慌張,其實是很自然的現象,曹彬十分滿意地說:「對了!是要這樣才好。我再看看你們都帶些什麼東西?」 大家都把系在腰裏的一個長條形的包袱打開,裏面除了一兩件換洗的衣服,就是銀子;每人都有二、三十兩——當然,要逃亡了,還不把所有的餉銀都帶在身上?這樣的偽裝,也是很合理的。 「很好。我把蠟丸書給了你。」他一面對王令岩,一面從袖鬥裏把蠟丸取出來,但就在要交到王今岩手裏時,失聲叫道:「啊!錯了,錯了。差一點誤了大事!」 王令岩心中一驚,不知出了什麼錯?但他的表面很從容,「那裏錯了?都監!」他問。 「不是你們錯,是我錯了。」曹彬指著蠟丸問道:「你可曾發覺,錯在那裏?」 這一提示,王令岩再要想不明白,那就不配擔當那樣的任務了。「這蠟丸,」他說:「應該像是汴梁帶來的了!」 「正是這話。」 蠟丸是用的眉州所產的白蠟,正如當初趙彥韜的蠟丸顏色,為曹彬察知來源那樣;用本地的白蠟,便是偽造的一大證據,就算袁德宏疏忽,他部下總有細心的人,識破機關,萬事全體。 於是,到兵器庫中去取制火箭用的黃蠟,重新封裝蠟丸,由王令岩秘密藏好,拜辭曹彬,隨著巴東縣令代為安排的一幫客商,自巫峽南岸,往南陵渡進發。 第二撥出發的是李進卿所率領的兩千精兵,往北迂回,奇襲三會砦。第三撥是馬軍都指揮使張廷翰,特選人高馬大的一千輕騎,直趨松木砦和得勝關。緊接著第四撥,便是馬步兩軍的大隊人馬,與峽中戰艦相輔並行,浩浩蕩蕩,鼓勇西征。 行軍最迅速的是張廷翰的那一千騎兵,蹄聲得得,踏過蜀口山和向王山;再過去就是楚蜀交界的磅石,也就是臨近敵境了。張廷翰下令在南避風之處紮營,同時派出探子去偵察磅石以東的敵情。 到得晚上,十二月十四的天氣,一輪寒月,照得萬山如霜;張廷翰帶了一個姓李的虞侯,兩名衛士,冒著強勁的北風,爬上向王山;這座山真如李進卿所講過的,沒有高大的樹木,所以視界極好,張廷翰向西遠眺,只見寒山暗沉沉一片,星火皆無,照此看起來,松木砦必在寒山之西。 「你帶了地圖沒有?」他問李虞候。 「帶來了!」 李虞候我了塊平整的巨石,把乾糧袋中的地圖取出來,鋪展平整;張廷翰蹲下身子,就著月光,一面看現場一面看地圖,把松木砦的地形大致弄清楚了。 「你看,」他指著地圖對李虞侯說:「松木砦應該是在寒山西面的半山腰;有條路從北面山峰繞過去——照地圖上看,方向由北修到正西,就是筆直的一條路。如果我是松木砦的守將,一定在北面轉彎之處設重兵防守。」 「是!」李虞侯說:「這是個要隘。」 「對了!要隘。看探子回來,如何說法?」 一直到天亮探子才回來,已是疲憊不堪;張廷翰剛剛起身,接得報告,叫先拿熱粥給探子吃,等他精神稍稍恢復,才傳進帳來問話。 據探子的報告,松木砦在寒山西面八里的地方,果然有筆直一條可容並騎的山路,直通那裏。碧前有條深澗,上面一座木橋,只容一騎通行;小橋之名,即由此而來。 「那裏有多少人馬?」 「約莫一兩千人。沒有看到有馬匹。」 「這是你約莫估計,還是從那裏打聽得來?」 「是我親眼見了,約莫估計的。」探子答道:「黃昏時分,看不真切。」 「喔,黃昏時分?」張廷翰問:「燈號可整齊?」 「不整齊。連中軍大帳的燈號都有殘缺。」 「我再問你,你來!」探子走近桌案,張廷翰指點地圖,問北面山路轉向酉面的地帶:「防守的情形如何?」 探子凝神想了半天,使勁搖著頭說:「不曾見有兵防守。」 「你再想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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