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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太乙真人駕前文侍者!救命,救命!」王昭通一面發抖,一面默禱。

  隔不多時,穀倉有人來敲門,是居停的聲音,王昭遠不敢答應;還是那衛士有些見識,湊在他耳邊說道。「主人。你休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挺身出去」

  「出去不是被……被宋軍手到擒來?」

  「宋軍不認識你。居停主人十分忠厚,一定會幫你掩飾——昨天冒姓羅,就一口咬定姓羅,父母雙亡,回家奔喪,家住閬中。我們三個都如此說。」

  「好。」王昭遠咬緊牙關,硬一硬頭皮站起身來,摸到門口。

  門一開便是一驚!雄糾糾數十名宋軍,都騎著高頭大馬,在凜冽的北風中環視;但看到居停主人的臉,他略微放了些心。

  居停主人已經猜到了他便是「王都統」,真如那衛士所說的,有心幫他掩飾,此時背著宋軍,遞過一個眼色來;同時高聲說道:「羅先生,你說笑話不笑話,要來尋什麼王都統?你跟那位將官去照個面,省得他瞎疑心!」

  於是王昭遠壯起膽來,蹣跚地走了過去;看出正中騎一匹白馬的是將官,到他面前,躬身一揖。

  那將官就是史延德,拿著馬鞭子指著他說:「把頭抬起來!」

  王昭遠聽他的話,把頭抬起來;自覺屈辱,不由得又是雙淚交流。

  「你哭什麼?」

  「先父先母,一夕之間,雙雙棄養。欲報之恩,吳天罔極。教我怎麼不痛?爹娘啊!」王昭遠趁勢賴在地上,故意放聲長號。

  史延德的疑團消釋了。是王昭遠那雙哭腫了的眼睛,能讓他信以為真。

  「那末,」史延德轉臉問那家主人:「可曾看見有什麼穿了軍服的人,經過你們這裡?」

  「沒有。」那老者說:「這裡是兩條小路,也許從北面那條路經過,亦未可知。」

  史延德有些躊躇,不知何去何從?就在這時候聽得「啼咧咧」一聲馬嘶。王昭遠頓時變色;他知道,那是他的馬。

  「誰的馬?」史延德半生在馬背上,辨聲知形,厲聲說道:「這是戰馬!而且藏在什麼林子裡?快找!」

  很快地在穀倉後面的竹林裡找了出來——王昭遠自己化了裝,卻忘了給馬也化裝;簇新的皮鞍,雪亮的「銅活」,彩色絲韁,馬項下掛著好大一團紅纓,漂亮極了!

  「刷」地一下,史延德抽了王昭遠一馬鞭子,「你他媽的奔喪!」他破口大駡:「教你兒子來奔你的喪。」

  16

  行到綿州的太子元喆,接到漢源坡大敗的消息,也跟王昭遠一樣,幾乎癱瘓。

  「太子,太子。」李廷珪對軍務一籌莫展,但比較沉得住氣,安慰著他說:「劍門一失,無險可守。兵敗之咎,不在太子。趁現在走,還來得及!」

  這一說,元喆才能振作起來,定一定神說:「趕快!後隊變作前隊,往回走!」

  這又不是臨陣撤退,無所謂「後隊變作前隊」,李廷珪知道他完全外行地,連退兵都不會,所以趕緊攔著說:「太子,你莫慌,我來安排。我們不能往成都走。」

  「為什麼?」

  「一往成都走,引敵深入,怎麼可以?我們要往川東繞個圈子回成都。」

  「對,對!依你。」

  於是李廷珪下令,撤退的第一優先是元喆的姬妾,派親軍護送,即時出發,往梓州到西充待命。接著,李廷珪留下幾小支伏兵,先遣設伏;然後與元喆率領大軍,急急向東而去。

  到了梓州府的中江縣地方,元喆一看城內貯蓄的軍糧,極其充足,忽然想到戰國策和史記上的記載,便問李廷珪:「遺糧資敵,怕不是上策吧。」

  這一點,李廷珪當然也知道,心裡在想,此刻的局勢,已與軍糧無關,如果還有精兵良將在後,引敵深入,可以背城借一,自然要焚積儲困敵;無奈情勢顯然並非如此。但如果不贊成太子的辦法,回到成都,追究責任,無詞以解。因而只好同意元喆的主張。

  於是就這樣過一縣,燒一縣,兜個大圈子,一路燒到成都。

  在成都,孟昶已經得到了一連串兵敗的消息,一聲長歎,雙淚交流,心知大勢已去。數十年安富尊榮,一旦屈為俘虜,青衣素巾,待罪闕下,這日子怎麼過法?自己思量,不如早早自裁;但想到六旬老母,卻怎麼樣也狠不下這顆心來。

  最苦的還是花蕊夫人,她內心跟孟昶同樣地憂急愁苦,但又不能不強自鎮靜,打起精神來安慰孟昶,「官家,」她說:「局勢也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何妨再與知兵的大臣們商議一番?」

  「誰是知兵的?」孟昶搖搖頭,「宿將凋零,就有兩三個,也都從未領兵出過蜀中,能有什麼挽回頹勢的策略?唉!都怪平日文恬武嬉、不修戰備之故。」

  「我倒想起一個人。」花蕊夫人說:「石老將軍,見多識廣,不妨召來一談。」

  她所說的「石老將軍」是指石頵,今年七十多了;原是石敬瑭的宗族,早年多謀善戰,有名將之稱。孟昶心想,這個人倒是可以請教的,於是即時召石頵進宮。

  聽孟昶說了兵敗的經過,石頵不勝惋惜地說:「一誤再誤了!於今從速為計,還有退敵的希望。」

  「計將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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