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 |
四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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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樵夫?」趙崇韜詫異,「昨天是除夕,怎麼在荒山中會來一群樵夫?" 「不是樵夫——」 「那末是什麼?宋軍?」 「是!」 趙崇韜大為不悅:「既是宋軍,何以說是樵夫?簡直語無倫次!」 「那,那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只當是樵夫,因為只望見那些人在山上砍樹。」 「宋軍砍樹?」王昭遠插嘴:「要幹什麼?」 「是要搭浮橋。」張康才說:「今天天朦朦亮,我親自去查營,才發現宋軍已到了對岸。」 「喔!」趙崇韜急急問道:「有多少人馬?」 只有史延德的五百精騎,但張康才嚇得棄去寨柵,此時無法交待,唯有為敵人虛張聲勢,「數不清了!」他說:「漫山遍野。」 「不得了,不得了!」王昭遠赤著腳繞室狂走,「王全斌傾巢來犯了!」 趙崇韜大為詫異。蜀漢建興六年,諸葛亮出祁山,馬謖為魏將張郃所破,街亭失守,諸葛亮進退失據,亦不聞有何張惶;如今以武侯自命的王昭遠一聞宋軍兵到,怎便如此沉不住氣? 這樣想著,便把王昭遠看得一文不值了,冷笑著說道:「都統,你莫徒亂人意,且聽他講完再說。」接著他又問張康才:「以後呢?你發現了宋軍,作了什麼處置?」 「我召集弟兄,預備跟宋軍拼一拼。後來一想,不可因小失大。」 「何謂國小失大?」 「我那裡一共才三百名弟兄,決非宋軍的對手,一接了仗,被殺的被殺,活捉的活捉,一定全軍覆沒,那時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豈不耽誤了大事!」 「嗯,嗯!」王昭遠連連點頭:「言之有理。」 趙崇韜把肺都快氣炸了,忍怒問張康才:「這一說,你是特為趕回來報信的?」 「是!」 「你的防區呢?」 「自然撤退了。」 「你不能一面守住,一面派人回來報信?」 「這——」張康才想了想,忽然振振有詞地、昂起頭來說:「我怕弟兄說不清楚。」、 「很好!你現在說清楚了,我也用不著你了。」趙崇韜高聲喊道:「來人!」 「是!」外面的衛士應聲而進。 「這個傢伙擅棄寨柵,」趙崇韜厲聲喝道。「推出去斬掉!」 張康才一聽矮了半截,臉色大變;衛士奉命行事,上來拉他,他賴在地上不肯走,大聲喊道:「都統繞命,都統繞命。」 王昭遠於心不忍,便用商量的口吻跟趙崇韜說:「今天是元旦,不宜殺人,且留他一命如何?」 趙崇韜氣得臉色發青,但軍中處處要尊重主帥,便勉強點一點頭。只是這口氣要出,於是借著張康才罵王昭遠。 「也罷!把你一條狗命寄在都統身上。」他說:「死罪好免。活罪難逃,拖下去一百軍棍!打你的屁股,是看都統的臉面。」 那衛士心想,這一來,都統的臉面不就是張康才的屁股了嗎?意會到此,差一點笑出聲來。 王昭遠那裡還想到此,等趙崇韜把話一說完,他立即接著他的話說:「崇韜,我想,王全斌這一來,必有股銳氣,我們要設法消掉它。」 這倒還像句話,趙崇韜的聲音便好聽些了:「請都統示下,如何消法?」 「我們先不要跟他鬥。讓他一步,讓他撲個空。」 原來是這樣的一計,「請問都統,」他微微冷笑,「讓到何處?」 「回軍漢源坡如何?」 漢源坡在三十裡以外。後唐長興初年,石敬瑭討孟知祥,所遣部將自白衛嶺從小到路出漢源坡,倒攻劍門,這段史實是趙崇韜所知道的;他心裡在想,王全斌既能探得來蘇秘徑,難保不出奇兵自小劍路攻漢源坡,那是個緊要的地方,自己先占住了,居高臨下,以逸待勞,迎敵王全斌的全部人馬,不失為穩健的中策。 「上策是守住青韁店,但看樣子,等我們趕到青韁店,必已為王全斌著了先鞭;那時主客易勢,他反倒可以據險以擊我軍。所以,一我贊成都統的辦法。」 聽趙崇韜這一說,王昭遠覺得安慰了些,立即下令,全軍開拔回漢源坡駐雜。一面派人通知劍閣守將,王全斌已率師由來蘇村,繞出劍閣之後。須注意防守南面。 到得第二天,哨探報到,劍閣已經失守了。 「咦!」趙崇韜大驚,「沒有聽見什麼動靜,如何劍閣就丟了?怎麼丟的?」 「王全斌率領大隊人馬攻劍閣。劍閣的守將奉令注意南面,北路空虛,以致失守。」 「那末,從來蘇來的宋軍呢?」 「聽說那宋將姓史,只帶了五百人馬,在青韁店虛張聲勢,兩下夾攻;劍閣守軍慌了,不戰自亂,沒有打什麼就全投降了!「 這一下趙崇韜才知道情報不實,大上其當;愧悔交並,急急會見王昭遠,商議佈陣禦敵。 王昭遠已經垮了,他從來就沒有仔細去想過,打仗到底是怎麼回事?每一想到,腦中便浮起傳說中的許多諸葛武侯的故事,自我沉醉在羽扇綸巾、談笑退敵的超妙雋逸的境界之中。現在聽說劍門天險失守,親眼看見狼狽的潰卒逃來,那就像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發現一屋子的火光,驚駭得還只當在夢裡頭。 等趙崇韜入見時,他已面無人色,坐在胡床上,垂下來的兩條腿,瑟瑟地抖個不住,但手裡卻還緊握著他的那柄鐵如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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