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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說完,載濤又翩然而出,把個載澤氣得坐在那裏,好半晌動彈不得。

  「算了,算了!」載灃勸道:「小孩子,別理他。」

  「那裏是小孩子?」載澤直著脖子嚷:「說話這麼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可先說一句在這裏,照這樣子,你要想在西苑蓋新宅,我可沒法兒替你籌款!」

  原來廷議攝政王禮節,已有結果,總目十六條,計分:「告廟、詔旨、稱號、代行祀典、軍機、典學、朝會班次、朝見座位、鈐章署名、文牘款式、代臨議院、外交、輿服護衛、用度經費、邸第、復政」,呈奉皇太后御覽,照所議辦理。攝政王邸,規定建在中海迤西集靈囿地方。

  此地在明朝是宮人養蠶之地,並有一座雲機廟,內設織機,入清久廢,名為蠶池口,座落中海以西,西安門大街以南。這一片地方很大,又介乎禁苑與民居之間,建為攝政王府,頗適宜,所改名為集靈囿,已著手在畫圖樣了。

  對於建造這座新邸,興趣最大的,還不是攝政王福晉,而是與載濤同時加了郡王銜的貝勒載洵。

  這有兩個原因,第一,攝政王遷入新邸,「北府」自然歸他的胞弟承受,而載洵長於載濤,又居優先;其次,建造新邸,已有成議,由載洵經理其事。工程費用,起碼也得五六百萬銀子。向例「大工」只得二成到工,其餘八成自估修監工的王公大臣到內務府的蘇拉,皆得分潤。載洵如果主持此一工程有好處,自然是提大份,摟個百把萬銀子,亦不算為奇。

  為此,載洵三天兩頭找載澤要他設法籌款。載澤一半為難,一半刁難,迄無肯定的答覆。不過,事情總是要辦的,所以此時不妨借題發揮,作為一種要挾。載灃少不得要陪上幾句好話,許了清理財政一事,全依他的主意,又許了告誡載濤,此後不得輕率發言。載澤總算消了氣,答應盡力設法去籌建邸的工款。

  ***

  建造攝政王新邸,所需的費用,已經由跟內務府向有往來的,一家字號名為祥源的大木廠估出來了,總數五百五十多萬銀子。

  「老六,這怕不行!」奕劻對載洵說:「數目太大,能不能籌得出來且不說,如今樣樣節省,還有煌煌上諭,一切務從簡約,倒說攝政王花五百多萬銀子蓋一座新府,只怕新聞紙不會有好話。」

  「物價貴了,五百五十萬不算多!」載洵又說:「當初修頤和園花幾千萬,現在替皇上生父蓋一座新府才不過幾百萬能算多嗎?」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不能並為一談。」奕劻問說:

  「度支部怎麼說?」

  「度支部」是用來作為載澤的代名,所以載洵答覆,便徑用「他」字,「他說了,只要軍機同意,他可以想法子。」

  奕劻心想,為難的是載澤,他既然已經答應了,自己何必作惡人?想了一下,悄悄說道:「老六,我教你個法子。蓋府邸,錢花多了有人說閒話,陵工上多花幾個不要緊。你何不來個移花接木之計?」

  載洵恍然大悟,滿面笑容地向奕劻作了個揖:「慶叔,我服了你了!怪不得說薑是老的辣,果然不錯!」

  於是兩案併一案,不過一明一暗,明的是修崇陵,特派「載洵、溥倫、載澤、鹿傳霖敬謹承修,並著慶親王奕劻會同辦理一切事宜。」

  這道上諭一下,郵傳部尚書陳璧,心裏很不是味道。最初勘察陵地,派的是溥倫跟他兩人,如今承修陵工大臣,溥倫仍舊有份,而他卻換了鹿傳霖!分所應得的優差,無端落空,且不說實利被奪,面子上也不好看。

  因此,當陵工大臣奏請撥款一千二百萬兩興修崇陵時,陳璧便在朝房中公然表示:「如果是我來主辦,至多七百萬銀子,可以修得很好了!」

  這話傳入載洵耳中,大為惱怒,而且也有些著急,因為移用陵工款項,興修攝政王府的辦法,是瞞著隆裕太后的。如今讓陳璧這一說,萬一隆裕太后查問,何以有這麼大的虛賬,很可能會將實情抖露出來,事情就很麻煩了。

  為此載洵與載澤秘密商議,不去陳璧,麻煩多多,而陳璧與袁世凱頗為接近,因而亦跟奕劻接近。世續不可恃,張之洞意向不明,要在軍機方面動手,一無把握,非另闢蹊徑不可。

  於是載澤想到了小德張,託他在隆裕太后面前進讒,道是「澤公爺說:萬歲爺苦了一輩子,到如今陳璧還要刻薄他。度支部倒是預備了大工的款子,只為有陳璧這句話,大家要避嫌疑,誰也不敢擔責任。」

  載澤是隆裕太后嫡親的妹夫,他的話一向受重視。而隆裕太后對於大行皇帝的夫婦之義,便是在他身上補報,有此先入之言,自然痛恨陳璧,曾跟攝政王提起:陳璧不是好人!

  風聲所播,倒袁的活動頗有暗潮洶湧之勢。肅王善耆受康梁的利用,固然對袁常有攻擊,而暗中倒袁最力的,卻是陸軍部尚書,一為奪兵權,二為入軍機,所以設計了很毒辣的一著。

  其實為了設置禁衛軍,攝政王載灃常常單獨召見鐵良。一次由北洋練兵談到袁世凱的為人,鐵良認為時機已經成熟,預先想好的一套話,可以造膝密陳了。

  「外面的輿論,多不以袁世凱為然。有個謠言很離奇,不知攝政王聽到了沒有?」

  「什麼謠言?」載灃問道:「有關袁世凱的謠言,一向就很多。」

  「這個謠言是關於攝政王的!說攝政王之監國,袁世凱出了很大的力,又說攝政王跟袁世凱如何如何,鐵良都不忍出口。」

  載灃勃然色變:「怎麼會有這種謠言?」他問:「說我跟袁世凱怎麼樣?」

  「諸攝政王不必問——」

  「不行!」載灃固執地:「我得問問清楚。」

  「說——,」鐵良裝作萬般無奈地:「說袁世凱勸進,請攝政王改號為太上皇帝,訓政至皇上成年,攝政王將來以內閣總理大臣一席,酬袁的擁立之功。」

  「是誰造的謠言!」載灃臉都氣白了:「我得徹查。」

  「鐵良在想,這個謠言,決不是袁世凱造的,不過好事之徒,以為以袁世凱在北洋根深蒂固的勢力,可以左右朝局,所以造這麼一個荒誕不經的謠言,自詡消息靈通,說不定借此招搖,亦未可知。攝政王不妨暗中密查,不過,以鐵良看,恐怕不會有結果。」

  「怎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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