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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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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麼不能?」說著,載振親自找出一張名片來,遞給楊士琦。 「還有件事,」楊士琦說:「我是轉達那中堂的意思,這一案即使水落石出,盡皆子虛,可是在育公似乎不能沒有表示!」 「表示?」載振愕然:「表示什麼?」 「應該有個閉門思過的表示。」 載振想了好一會,爽然若失地說:「是要我辭官?」 「是!差缺都要辭。」 「這!」載振問道:「老爺子怎麼說?」 「王爺的意思,大叔,」袁克定插嘴:「你該想得到。」 「有句成語,叫做『上陣還須父子兵』,」楊士琦緊接著說: 「育公,試想父子上陣,誰個當先?」 載振恍然大悟!父子同時被劾,如果不能兩全,當然是他退避言路。體會到此,反有如釋重負之感!因為他很清楚,是自己「罪孽深重」,禍延老父,所以一直不敢回府。如今有此護父之功,稍減不孝之罪,可以少挨多少罵,自然樂從。 「杏丞,這樣辦很好。所難者是這個摺子的措詞,就煩大筆,如何?」 「理當效勞。」楊士琦安慰地說:「育公,一時頓挫,不必介懷,所謂盤根錯節,乃見利器。只要慈眷仍在,必能三兩年內復起。」 「那是以後的話了。」載振泰然地,「反正只要把這場風波壓下去,無所不可。」 *** 正紅旗滿洲印務參領恩志與內閣侍讀潤昌坐頭等火車到天津時,是由北洋衙門派出一名候補知府在迎接。此人名叫世壽,籍隸鑲紅旗,是潤昌同旗的好友。由於恩志與潤昌,算是奉醇王載灃及大學士孫家鼐所委任,到天津來私下查訪。為了遮人耳目,不便由首府或首縣公然迎送,因而特地挑中世壽來負招待的總責。 下了火車上馬車,接到英租界一家字號叫「利順德」的西式旅館,住的是每天大洋十六元的特等套房,有臥室,有客廳,有洗澡房。開出窗去,便是公園,軒敞爽朗,比起舊式客棧來,不知高明多少倍。 但是恩志卻住不慣,「世大哥,」他說:「兩個人佔了六間房子,未免太糟蹋,再說,這個坐著拉的洋馬桶,我也用不慣,一大早起來,非上茅房蹲在那裏不可。怎麼著,世大哥,換一家吧?」 世壽與潤昌都為之啼笑皆非,但無理由可說,唯有依他,換到日租界旭街樂利館,才算安頓下來。 「世大哥,」恩志又發話了:「我有一張名單在這裏,勞你駕把地址都寫上,再派個聽差來,明天領著我跟潤二爺一家一家去查。」 這使世壽與潤昌的詫異更甚於他不願住利順德,兩個人面面相覷,好久說不出話來。 「怎麼著?潤二爺,」恩志問道:「我的話說錯了?」 「那裏,那裏!」潤昌急忙分辯:「咱們先吃了飯再說。」 及至下了館子,只見潤昌不斷勸恩志的酒,世壽心裏明白,幫著慇勤相勸,畢竟把他灌醉了。等送回旅館,已經鼾聲大作,打雷都驚不醒了。 「到我屋裏坐去!」 世壽跟著到潤昌屋子裏,煮茗相對,世壽蹙眉低聲,指指間壁:「怎麼派了這麼一個不懂事的來?」 「有小醇王那樣的主人,就有『那位』那樣的下人。咱們不管他,你說吧,這件公事該怎麼辦?」 「潤二哥,這趟是好差使,不瞞你說,我也大大地沾了你的光。只要這件案子一了,上頭答應派我一個銅元局會辦的差使,所以,潤二哥你有話儘管說,我一定盡心盡力,替你辦到。」 「你說吧!我又不是不漂亮的人。」 世壽沉吟了一下回答說:「禍是段香巖闖出來的,他願意拿一萬銀子,袁大帥總也要送程儀,聽說是四百兩一份。潤二哥,我沾的光不少了,又是老朋友,我分毫不落,涓滴歸公。」 「那也不必!交情是交情,辦事是辦事,大家按規矩來,少不得有你一個二八扣。不過,買個窯姐兒一萬二千兩,莫非我們兩個連這個數都不值?」 「要加個二千兩,大概——」 「不,不!我是作比方。」 「那麼,潤二爺,你開個價兒!」 「這可難說了!瞧你的面子,來這個吧!」說著,潤昌伸出兩個指頭。 「他的也有了?」世壽一指隔室。 「你不必管他,那歸我說話就是。」 「是!是!」世壽賠笑說道:「潤二哥,我不能駁你的老面子,這樣吧,我把我那個二八扣省出來,明後天你帶一萬六千銀子回京。間壁那位歸你自己安排,我一字不提。」 潤昌盤算了一下,慨然答說:「好吧,世三爺,衝你的面子,就這麼說。你也不必給我一萬六,一萬五就行了!按說,我從京裏來,吃的、用的,該替你多捎一點兒,只為走得匆忙,來不及預備,那一千銀子就算折乾兒。至於那面你戴不戴帽子,就全在你自己了。」 「不戴帽子,不戴帽子,自己人的事,我還想落後手,那成了什麼人了?」世壽緊接著說:「公事呢?潤二哥預備怎麼辦?」 「怎麼都可以。不過,我得跟你說明白,案子裏有關係的人,過兩天得進一趟京。」 世壽大吃一驚,「怎麼?」他問:「還得過堂?」 「什麼過堂?醇王和孫中堂跟大家見個面,隨便問幾句話,不必慌張,反正凡事有我。」 「好,好!一切拜託。」世壽想了一會說:「明天上午,我派車來接,請潤二爺一個人來好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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