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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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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即刻擬旨,在照錄蔣式瑆的原奏以後,「上諭軍機大臣等,蔣式瑆奏,官立銀行請飭親貴大臣入股,以資表率一折,據稱匯豐銀行慶親王奕劻有存放私款等語,著派清銳、鹿傳霖帶同該御史,即日前往該行確查具奏。」 這清銳是左都御史,接到上諭,立刻去拜會鹿傳霖,商量確查的步驟。 「上諭上說即日,自然今天就去,又說『帶同該御史』,這蔣都老爺是貴屬,請老兄傳諭,等他一來,馬上就走。」 「是,是!」 清銳答應著,立刻派人將蔣式瑆找了來,少不得先有幾句話問。 王公大臣對翰詹科道,向來很客氣,清銳雖然是督察院的堂官,亦不敢以部屬視蔣式瑆,相對而坐,口稱「性翁」。 「性翁這個摺子中所敘的情節,不知道何所據而云然?」 「自然有根的,這一層,請大人放心好了。」 「是的,請教性翁,」清銳又問,「不知是聽誰所說?」 「這,」蔣式瑆歉意地笑笑,「可就不必奉告了。」 「好!你不肯說,我亦無法。想來性翁總已經查證確實,內情如何,不妨談談,也省了我們許多事。」 「內情即如摺子中所敘,所知如此,據實奏聞。至於真相究竟如何,我輩聞風言事,無從細究。」蔣式瑆說,「這正也是兩位大人所要費心的!」 最後一句話是個軟釘子,清銳被堵得啞口無言,於是鹿傳霖接下去盤詰。 「性翁的風骨,欽佩之至。不過慶邸到底在當國,中外觀瞻所繫,未可造次。性翁如果確知有其事,我們自然要查,倘或模糊影響,冒昧行事,涉於張皇,新聞紙上一登,也是件有傷朝廷尊嚴的事!」 鹿傳霖賦性剛愎,但這幾句話卻說得在情理上,蔣式瑆想了一下答道:「是的!據悉,確有其事。」 「好!」鹿傳霖對清銳說道:「那就無須再問了。請蔣都老爺陪我們去一趟!」他又轉臉問蔣式瑆:「如何?」 上諭上明白指示,「帶領該御史前往」,蔣式瑆自然毫不遲疑回答:「理當追隨。」 於是,兩乘轎子一輛車,到了東交民巷,其時不過下午兩點鐘,但匯豐銀行的鐵門已經拉起來了。由玻璃窗中望進去,只有兩名工役在擦洗吊燈,再無第三個人了。 「這是怎麼回事?」鹿傳霖大聲問說。 一問才知道這天是禮拜。不獨匯豐銀行,所有洋人經營的行號,一律休息。撲個空自然掃興,但也無法,打道回府,明天再來。 其實慶王奕劻,已派人在暗中窺探,見此光景,飛報到府。愁眉不展的奕劻,為之精神一振。他當然知道這天禮拜,匯豐銀行不開門,但怕清銳、鹿傳霖兩人,皇命在身,不敢延誤,非要見行中司事不可,則一品大員之尊,洋人亦會另眼相看,特為破例接待。如今看清、鹿二人,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不覺大喜,一迭連聲地:「快找大爺!」 等把載振找了來,父子倆閉門密談,奕劻認為有此半天,盡來得及彌縫,囑咐載振趕緊去找王竹軒,提款銷賬,要做得不落痕跡。 「這當然要他大大出一番力。」奕劻說道:「你告訴他,這幾個月的利息,不要了,送他作為酬勞。事情辦妥了,我以後自然照應他。」 載振應著匆匆而去,心裏想到年前的一個「過節」,怕王竹軒乘機報復,有意刁難,那便怎麼處? 為此,載振去找王竹軒以前,先去請教那桐。他是所謂「慶記公司」的主要人物,休戚相關,自然要像辦自己的事那樣盡心。定神想了一會,他毅然決然地:「不要緊,大不了多花幾吊銀子。你把他約到我這裏來,我來跟他說。」 那桐亦是匯豐銀行的大客戶,由他出面,王竹軒必可就範,所以載振興沖沖地親自登門去訪王竹軒。 「回振貝子的話,」門上請個安說,「敝上昨天禮拜六,上天津看朋友去了。」 「上天津了?」載振大吃一驚:「什麼時候回來?」 「這可沒有準兒了。」門上賠著笑說:「後天是『外國清明』,銀行封關,敝上又請了一天假,大概總得後天晚上才會到家。」 「那可不行!」等說出來,載振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才發覺話不應該這麼說,便把焦急的神色收一收問道:「你家主人,天津住在那兒?」 「本來有一處小公館,去年年底收了。大概是住在朋友家。」 「叫什麼?」 「不是鹽院吳老爺家,就是紫竹林楊家。」 「你把兩家的地址都寫下來。」 「是!」門上如言照辦。 載振更不怠慢,一面派得力家人到天津按址去找王竹軒,一面發電報給袁世凱,略言其事,特別叮囑,務必將王竹軒找到,連夜用專車送回京來。 到得晚飯以後,袁世凱就來了復電,說吳、楊兩家均未見王竹軒的蹤跡,目前已派出多人分頭尋訪,一有消息立即電知。 於是載振告知奕劻,父子兩人,繞室徬徨,派專人守在電報局等信。午夜時分,袁世凱來了第二個電報,說王竹軒的行蹤已經訪查到了。 電報上說,本來王竹軒是到天津去訪友的,只為在火車上遇見兩個來自上海的外國朋友堅邀同游北戴河,所以在天津一下車,便轉往北戴河。刻已派人追了下去,盡快接送進京。 算一算路程,再快也得第二天下午才能見著面。奕劻父子倆將那桐請了來,出示電報,提出一條綴兵之計。 「琴軒,」奕劻說道:「只爭一天!想法子能讓清秋圃、鹿滋軒晚天去查,事情就不要緊!」 「就是這一天不容易!」那桐答說:「王爺請想,奉旨查辦事件,聞命即行,去了,人家禮拜關門,及至禮拜一開了門,卻又不去,簡直就是孔子拜陽貨,不透著邪嗎?再說,清秋圃、鹿滋軒也不是有擔當的人,倘或駁了回來,王爺的面子往那擱?」 話是有理,但奕劻卻不肯死心。「照你這麼說,就讓他們給全抖了出來?」他問。 「那倒也不盡然,照我看,他們去怕也不會有結果,洋人的規矩,公家不能干預私事,未見得肯把賬拿出來。」 「果真如此,倒也無所謂了。」 「多半會如此!」那桐又放低聲音說:「王爺別自己亂了步驟,一動不如一靜。聽說蔣某人跟王竹軒走得很近,說不定就是姓王的口不緊,無意中洩漏了底細,才給王爺惹的麻煩。如今只有等姓王的回來再說。至於清、鹿二人那裏,等他們去了再說,反正就查明白了,也不會馬上復奏,還有法子好想。就怕自己沉不住氣,一著走錯,把局面弄擰了,可難挽回。」 「說得也是!」奕劻深深點頭,「果然是姓王的闖的禍,他更得想法子,把這個漏子補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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