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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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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倒也在理——」 看塗宗瀛沉吟著大有動搖之意,陸惺當然著急。勢成騎虎,不能不爭,否則自己受處分還是小事,已經將一個人從井裏救了上來,卻又讓人再推了下去,心裏會一輩子不安,也一輩子不甘,因而大聲插嘴:「犯人一直不吐露口風,是因為原有人許了他可以不死。這是件頂兇的案子,再明白不過。」 「就是你明白!」麟椿戟指厲聲:「你說,誰許了他可以不死?你說,你說!」 陸惺連連倒退,卻未為他這番凌人的盛氣所嚇倒,「是誰許了他不死,要問犯人自己。」他說:「撫台的訓諭極是,真是真,假是假,請大人再問一堂。」 「對了!」塗宗瀛接口,「你就在我這裏問。」 麟椿猶覺不願,而撫標中軍卻憂形於色地,特為來報告巡撫,如果「胡體安」這一案,沒有明確的處置,百姓聚而不散,必致鼓噪滋事,那一來會鬧得不可收拾。所以必須有所安撫。 「不容老兄再猶豫了!」塗宗瀛對麟椿說了這一句,隨即向撫標中軍吩咐,「你跟文案上去商量,立刻出一張告示,秉公重審,百姓不可越軌。」 「是!」 撫標中軍銜命跟文案委員去接頭,立刻出了一張告示,老百姓認為撫台公平正直,歡頌而散,只有極少數的人,還留下來看熱鬧,為持槍的親軍一驅而散,巡撫衙門前面,很快地恢復清靜。 但衙門裏面,卻正熱鬧。撫署並不問刑案,一切公堂承應的差人、刑具等等,都要傳首縣來辦差,憑空添了好些人。 公堂佈置在巡撫衙門一所跨院。等到麟椿升堂,將王樹汶帶了上來,只聽鐵索鎯鐺,一院肅然,觀審的也有人,是本衙門的官員吏役,都是懂規矩的,所以悄然無聲,但都睜大了眼,要看麟椿如何處埋這件棘手的奇聞。 「胡體安,」麟椿一開口便見得他不承認犯人是頂兇,「你為甚麼臨刑搗亂?可惡極了!你放明白些,死罪已經難逃,再受活罪,是自討苦吃。」 「小人不是胡體安。」王樹汶用哭音說道,「小人沒有做過強盜。」 「你不是胡體安。哼,那,你叫甚麼?」 「小人叫王樹汶。」 「你會寫字不會?」 「小人不會。」王樹汶說,「略略認得幾個字。」 「那你總認得你的名字囉?」 「名字認得。」 於是麟椿取張紙,寫了好幾個音同字不同的「王樹汶」這一個名字,叫犯人辨認。 王樹汶爬在地下,仔細辨認了一遍,抬頭說道:「大老爺——」 「咄!」旁邊的皂隸叱斥,「要叫大人!」 「喔,喔,大人。都不是。」 麟椿原對他有成見,一聽這話,便覺得犯人等於說他連這麼三個字都寫不出來似的,頓時氣往上衝,「混賬東西,」他喝問:「你說你姓那個王?」 「三畫王。」 「你看,可見得混賬刁惡。頭一個字不是王?」 頭一個名字寫的是「王如聞」,王樹汶哭喪著臉說道: 「第二個字不對!是一株樹的樹。」 「你不會再找嗎?」 於是王樹汶再找,終於找到了樹字。但第三個字始終找不出,問他自己又說不上來。堂下無不匿笑,審案連犯人的名字都弄不清楚,真成了一樁糊塗官司。 可是,麟椿卻畢竟改了口,「王樹汶,」他說,「你連過十幾堂,供的名字都是胡體安,現在又說叫王樹汶,有甚麼證據?」 這話將王樹汶問得發愣,結結巴巴地答道:「小人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便是胡說。」麟椿喝道:「替我著實打!好可惡的東西。」說著,一把火籤撒了下來,同時伸了兩個手指: 「兩百!」 差役便待將王樹汶拖翻,打兩百板子,值堂的刑房書辦覺得不妥,便踏上兩步,低聲說道:「大人息怒。此刻是借地方問案,一動了刑,犯人哭聲震天,驚動了撫台,諸多不便。」 說著,向堂下努一努嘴。 麟椿抬眼看到院子裏,撫署的許多人在觀審,頓時警覺,這一下會落個酷刑逼供的名聲,傳到巡撫耳朵裏,確有「不便」,於是見機而作,收回成命。 「好罷!暫且將這頓板子寄在他狗腿上。」他又問道:「王樹汶,你說沒有證據,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知道你叫王樹汶?」 王樹汶這才算弄明白,堂上所說的「證據」是甚麼?急忙答道:「有,有!小人是鄧州西鄉人,那裏都知道小人叫王樹汶。」 「你家裏還有甚麼人?」 「有爹、有娘、有個妹妹。」王樹汶說:「我爹叫王季福。」 「是幹甚麼的?」 「種田。」 麟椿想了想又問:「你是鄧州人,怎麼又跑到了鎮平?」 「是一個胡大爺,經過小人那裏,說小人聰明,給了我爹二兩銀子,帶著小人到鎮平縣。後來,又有個胡大爺——」 「慢著!」麟椿厭煩地,「先一個胡大爺,又有個胡大爺,你簡直胡說。」 「不要叫甚麼胡大爺,」值堂的刑書告誡王樹汶,「你儘管稱他們的名字。先一個胡大爺是誰,後一個胡大爺又是誰?」 「先前那個叫胡廣得,後來一個就是胡體安。」 「你在胡體安家幹甚麼?」 「打雜。」王樹汶說,「有時也在廚房裏幫忙。」 「想你不過胡家一個小廝,怎麼會叫你來頂兇?」麟椿靈機一動,覺得不妨架上他一個罪名:「大概胡體安到光州做案,你也跟了去的!」 「到光州是胡廣得——」王樹汶突然頓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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