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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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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太后默然。殿廷召對,這就算極尷尬的場面。恭王要談一件別的事,解消僵局,轉而易舉,但刑部復奏的這一案,便即擱置,夜長則夢多,不如趁此機會作個了斷,所以也保持沉默。 這沉默就等於逼著慈安太后開口,她嘆口氣,用近乎告饒的語氣說:「唉!誰讓她病了呢?好歹照她的意思定罪吧!」 「她」,是指慈禧太后,要照「她」的意思,那天午門值班,跟李三順發生糾紛的護軍都該處死。恭王心想,就算刑部肯奉詔定擬,自己亦須有所爭辯,因為剛才的話說得太率直,不能馬上就改口。 於是他答應一聲:「是!」從御案上取回刑部原奏,略想一想說道:「臣宣懿旨,讓刑部重擬。不過,原奏定擬各人罪名,特加「從重」字樣,請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明鑒。」 「我知道了。」慈安太后點點頭說,「我總勸她,能勸得她聽最好。」 *** 就在第二天——十一月初八,發生了一件比長春宮天棚上發現火藥還要怪的怪事。 是近午時分,月華門長街,來了個穿了青布面老羊皮襖的中年漢子,迤邐而南,一路東張西望,居然沒有遇到一個人。 一走走到綏祉門,往左一拐,一步一探地慢慢摸了進去,走得乏了,坐在體元殿的西配殿台階上,取下掖著黑布腰帶上的旱煙袋,用「洋取燈」燃著吸。大概是抽煙太急,嗆了嗓子,咳個不住,而且大口大口的濃痰往階前吐。 西配殿隔著一道牆,就是慈禧太后起坐之處,經過薛福辰和汪守正的悉心診治,病勢大有起色,已可隨意行動,這時正在傳膳,聽得有人敢如此大聲咳嗽,深為詫異。侍奉的太監亦多把臉都嚇黃了,趕緊奔了過去,查看究竟。 「蓮英呢?」慈禧太后很生氣地,「這還成個規矩嗎?」 等把李蓮英找到,那不知名的中年漢子已被抓住,慈禧太后由榮壽公主陪著,在窗子裏面看太監詢問那人。 「姓甚麼?」 「我姓張。」 「叫甚麼名字?」 「叫劉振生。」 「怎麼又姓劉?」首領太監劉玉祥問:「你是幹甚麼的?」 「我是太監。」 「這是個瘋子!」隨著這一聲大喝,李蓮英大踏步走上前來,伸手就打。他的身軀高大,臂長掌寬,這一下打在那人臉上,頓時就立腳不住,仰面倒下,口吐白沫,口中「嗬嗬」地不知咕嚕些甚麼。 李蓮英那一喝是個提示,關照大家將此人當瘋子看待。然而一半也像實情,看他言語顛倒,神智不清的樣子,就不瘋也是個白癡。 「捆起來!」 於是取來繩子,將這個到底不知姓張還是姓劉的白癡,橫七豎八地胡亂縛住,先抬了出去,摔在牆角再說。 「佛爺受驚了!奴才該死。」李蓮英伏地請罪,「砰、砰」磕著響頭。 受驚倒不曾受驚,生的氣卻不小,「太不成事體了,」慈禧太后很嚴厲地說:「一定得查清楚,這到底是個甚麼人?怎麼進宮來的?來幹甚麼?你起來,快去辦。」 李蓮英答應著,起身出殿。先找劉玉祥等人來商議,彼此亦都詫異,宮禁森嚴,此人何由而入? 「當然是由西花園角門進來的。」劉玉祥說,「這件事,可不能怪護軍。」 西花園在大內西北角,名為花園,已經荒廢,它的南面本是明朝玄極寶殿的原址,有一道角門,封閉了多年,從安德海打開以後,便成了太監私自出入的捷徑。按照此人出現的方位來看,劉玉祥的揣測是對的。不過,進一步探究,仍有疑問。 「可也得先進了神武門,才能進角門,沒有人帶,他能進神武門嗎?」 李蓮英這一問,便等於提供了答案。從李三順一案發生,護軍把守宮門,特別當心,像這樣一個鄉愚打扮的人,無論如何是混不進來的。但是護軍把門雖嚴,對太監卻以李三順的前車之鑒,格外客氣,所以若有太監帶領,甚麼人都可以混得進來。 「我看這裏頭有人搗鬼!」李蓮英神色凝重,「咱們自己先得查一查。火藥的案子是壓下去了,這檔子怪事已經『通天』!壓不下去的,送到慎刑司一問,甚麼都會抖露,那時候咱們可就站不住腳了。」 「是啊!」劉玉祥說,「要查,就得先問那瘋子。只怕瘋瘋顛顛,問不出個名堂來。」 「不能嚇他,一嚇神智就更不清了。我不能問,他見了我一定害怕。」李蓮英略想一想說:「找崔玉貴吧,他的花招兒多,讓他去問。」 於是找了管長春宮小廚房的首領太監崔玉貴來,說知究竟,崔玉貴滿口應承,一定可以把真相問明白,不過,他說: 「我得用我的辦法,李大叔,你可別管我。」 「我不管你。你只要能問明白了,用甚麼辦法都可以。」 崔玉貴的辦法是,不拿那人當犯人,第一步先解了縛,第二步到小廚房取來些食物,當款待好朋友似的,和顏悅色陪著食用。一面吃,一面閒談,很快地盤出了真相。那人本名叫做劉振生,不瘋不癡卻有些傻,外號就叫「劉大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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