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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這些地方錯不得一步,奎大奶奶如果執意不肯往裏走,自然無事,這一進去,就再也出不來。澂貝勒人物俊俏,起居豪奢,奎大奶奶居然就安之若素了。

  那鎮國公兆奎,丟了老婆,自然著急,向步軍統領衙門和大興、宛平兩縣報案尋查,久無消息,直到三個月後,查封一家戲園,方始發現。

  是康熙十年定下的禁例,「內城永行禁止開設戲館」,但日久頑生,開了抓、抓了開,隔多少年便要這樣來一回。那一次也是巡城御史指揮兵馬司官員和差役,封禁東城一家戲園,有個兵馬司副指揮認識奎大奶奶,發覺她也在座聽戲。

  再一細看,憬然而悟,悚然而驚,知道兆奎的老婆是丟定了,因為當奎大奶奶起身走避時,有四個壯漢前後夾護,那兵馬司副指揮也認得他們,是恭王府的護衛。常隨澂貝勒一起出入的。

  不論如何,形跡總是敗露了。不過兵馬司雖歸巡城御史管轄,卻不敢將此事貿然呈報,怕巡城御史參上一本,事情鬧大,跟澂貝勒結了怨,不是件當耍的事。

  公事只能私辦,兵馬司正副指揮登門拜訪,還見不著澂貝勒,由管事的接談,宛轉訴明來意,希望私下說和,讓鎮國公兆奎自己來銷了案,免得懸案不決,彼此不便。

  和是可以,為了讓兆奎另娶一房妻子,拿幾百兩銀子出來,不算回事,就怕這一來授人以柄,一狀告到宗人府,是惇王在當宗令,必定會有嚴峻的處置。載澂甚麼人都不怕,就是畏懼他這位五伯父,所以聽得管事的報告,面有憂色。

  「唉!」他嘆口氣,埋怨奎大奶奶,「我早就說過,你少出去,果然就惹了禍了!」

  「哼!」奎大奶奶氣鼓鼓地說,「三個月的工夫,就去了一趟前門,趕了兩趟廟會,連今天算上,包裏歸堆才四回,還算多嗎為甚麼『惹了禍了』,這像你澂大爺說的話嗎?」

  「你不懂,只要跟宗人府沾不上邊,我就不怕,你不知道我們那位五大爺的撅脾氣!嗐,夠瞧的。」

  「那麼,你說怎麼辦呢?」

  「依我說,」澂貝勒想了想答道:「先回去住兩天,把你那口子敷衍好了,隨後再想辦法。」

  「哼!你倒說得好,」奎大奶奶臉色突然變得嚴重了,「你想就此把我扔掉,可沒有那麼容易!別人怕你澂貝勒,我可不在乎,要不信你就走著瞧!」

  「你想到那兒去了?犯得上說這話嗎?」

  她也知道澂貝勒少不得她,想想事已如此,真也得有個了局。不然,老躲著不能出門,成了個黑人,決非善策。

  這樣想著,便毅然決然地說道:「你能不能想辦法,給兆奎弄個差使?」

  「這倒可以。弄個甚麼差使?」

  「總得副都統甚麼的。」

  「好辦!」澂貝勒會意了,「就這麼著,我給他弄個駐防的副都統,調虎離山。」

  「你又瞎說八道了,」奎大奶奶恃寵,說話口毫無忌憚,「那有宗室公爵放出去的?這也不去管它了。你再給我一千兩銀子,我自己去料理。」

  帶著一千兩銀票以及澂貝勒的諾言,奎大奶奶帶著小雲,當天就回了東直門大街金太監胡同,兆奎家的人,無不驚奇,爭相問詢,何以忽然失蹤?奎大奶奶只答一句:「意想不到的事。」再也不肯多說。大家再問小雲,小雲受了告誡,儘自搖頭不答。

  那奎大奶奶卻是聲色不動,彷彿回娘家住了一陣子回來似的,找了管家來問家務,那處的房租繳了沒有,那處莊子上的收成如何,又嗔怪到了九月還不拆天篷,家裏雜亂無章。一頓排揎完了,再問家下使用人等,誰的媳婦坐月子了沒有,誰的老人身子可好?依舊是平日恩威並用,精明強幹,讓全家上下心悅誠服的當家人派頭。

  形容憔悴的兆奎,不知她是怎麼回事,也插不進嘴去問話,好不容易等她發落完畢,屋裏只剩下一個小雲,他才問道:「你到底在甚麼地方?說到中頂娘娘廟燒香,一去就沒了影兒。家裏鬧得天覆地翻,四處八方找,竟連半點消息都沒有,從沒有聽說過的怪事,偏教我遇上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都是為了你,連通個消息都不能夠。你急,我比你更急。」說著,使個眼色,讓小雲避了出去。

  「怎麼呢?」兆奎更加納悶,「我真鬧糊塗了,你是陷在甚麼地方,這麼嚴緊,連通消息都不能。今天可怎麼又回來了呢?你說,那是甚麼地方,京城裏有這麼無法無天的地方,那還得了!」

  兆奎的憂急氣憤,憋了三個月之久,這時開始激動,奎大奶奶不等他大發作,趕緊攔著他說:「你先別急!事情也不是壞事。」

  「不是壞事,那能是好事嗎?」

  「那就看你自己了。」奎大奶奶說,「你得沉住氣。反正我人已經回來了,甚麼話都好說。」

  這句話很容易動聽,兆奎不由得就伸手要拉住她。甚麼都是假的,一朵花似的老婆,重入懷抱,可是最實惠的事。然而奎大奶奶已經變心了,連碰都不讓他碰,手一縮,身子一閃,微微呵斥:「別鬧!」

  兆奎怕老婆,不明她的用心,只當厭煩他動手動腳,便乖乖地也縮住了手。

  奎大奶奶卻又不即言語,向窗外望了望,看清了沒有聽差老媽子在偷聽,然後才說:「是禍是福都在你自己。你是想弄個好差使當,還是願意住宗人府的空房子?」

  兆奎一聽嚇一大跳。宗室覺羅犯罪,由宗人府審問,判處徒刑則圈禁在宗人府空屋,判處充軍則是鎖禁在宗人府空屋,而且都要打一頓屁股。兆奎結結巴巴地問道:「甚麼案子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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