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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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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就是薛老爺嗎?」有個太監迎了上來,指著薛福辰向恩承問。 等恩承證實無誤,那太監便將薛福辰延入殿側小屋,恩承也跟著在一起。未及坐定,竹簾一掀,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太監,昂首闊步,恩承先自含笑相迎。薛福辰當然猜得到,這就是人稱「皮硝李」的李蓮英。 「恩大人好!」李蓮英招呼著,作出要請安的樣子。 「蓮英!」恩承急忙扶住,趁勢握著他的手問:「今兒個怎麼樣?」 「今兒精神還不錯,聽說李中堂薦的人到了,問了好幾遍了。」接著,便又問:「這位就是薛老爺吧?」 「是的。」薛福辰答應著,「我是薛福辰。」 「薛老爺,你請過來,我有兩句話跟你請教。」 將薛福辰拉到一邊,他悄然關照,說話要小心,如有所見,須識忌諱,又說是李鴻章薦來的人,他會格外照應,叫薛福辰不必害怕。 薛福辰人雖耿直,對於京裏的情形,大致瞭解,知道這不止是一千兩紅包的力量,必是李鴻章另外走了路子,他才會說這樣的「體己話」。有此有力的奧援,無須顧慮李德立從中搗鬼,心裏寬鬆得多了。 經過這一陣折衝,等於作了一番好好的休息,薛福辰的心已定了下來,隨著恩承進見。行過了禮,跪著等候問話。 「你的醫道,是跟人學的,還是自己看書,看會的?」慈禧太后的聲音很低。 「臣也曾請教過好些名醫。不過,」薛福辰答道,「還是自己體會得來的多。」 「醫家有好些個派別,你是學的那一派啊?」 「臣最初佩服黃元御,這個人是山東人,他因為誤於庸醫,壞了一隻眼睛,發憤學醫,自視甚高,確有真知灼見。他為人看病,主張扶陽抑陰,培補元氣。」 「喔,」慈禧太后問道:「你看過婦科沒有?」 「看過很多。」薛福辰答道:「臣在京,在湖北,在山東服官,親友家內眷有病,都請臣看。」 「這麼說,你的經驗多。」慈禧太后欣然說道,「你替我仔細看看脈,該怎麼治就怎麼治,用不著忌諱。」 「是!」 慈禧太后似乎還要問甚麼,讓李蓮英攔住了,「佛爺歇歇,多說話勞神。」他屈一膝,將雙手往上平舉,虛虛作個捧物的姿態,「讓薛福辰請脈吧!」 於是慈禧太后將右手一抬,李蓮英雙手托著,將她的手捧在茶几上,下墊黃緞小枕,上覆一方黃綢,然後向薛福辰努嘴示意。 薛福辰磕一個頭起身,低頭疾行數步,跪著替慈禧太后按脈,按了右手按左手,按罷磕頭說道:「臣斗膽!瞻視玉色。」 慈禧太后沒有聽懂,問李蓮英:「他說甚麼?」 李蓮英也沒有聽懂,不過他會猜,「薛福辰想瞧瞧佛爺的氣色!」他說。 「喔,可以!」慈禧太后又說:「把那邊窗簾打開。」 薛福辰聽這一說,便又磕一個頭,等站起身來,東面的窗簾已經掀起,慈禧太后的臉色,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於是薛福辰抬頭望去,但見慈禧太后面色萎黃,眼圈發青。她生來是一張長隆臉,由於消瘦之故,顴骨顯得更高,加上她那一雙炯炯雙目,特顯威嚴。薛福辰不由得就將頭低了下去,不敢逼視。 「你看我,到底是甚麼病啊?」 「望、聞、問、切」四字,薛福辰已有了三個字,雖然聽聞不真,但只憑自己三隻指頭,一雙眼睛,便已十得八九,慈禧太后是經過一次嚴重的血崩,而下藥未能對症,虛弱到了極點。幸虧遇著自己,及今而治,還可挽回,否則仍舊由那些太醫「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診察既不能深究病根,下藥又沒有一定宗旨,就非成不治之症不可了。 只是血崩有各種原因,而李德立始終未提「崩漏」二字,不知其中有何忌諱?再想起李蓮英的警告,便越發不敢說真話。略想一想答道:「皇太后的病在肝脾。肝熱,膽亦熱,所以夜不安眠,脾不運行則胃逆,所以胃口不開。」 「你說得倒也有點兒道理。」慈禧太后問道,「該怎麼治呢?」 「以降逆和中為主。」薛福辰怕慈禧太后不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改了一種說法,「總要健脾止嘔,能讓皇太后開胃才好。」 「說得不錯,」慈禧太后深為嘉許:「吃甚麼,吐甚麼,可真受不了。你下去開方子吧!」 於是李德立等人,接著請脈。薛福辰便被引到內務府朝房去寫脈案、開方子。他凝神靜思,用了半夏、乾薑、川椒、龍眼、益智五味葉、以竹葉為引。寫完由筆帖式用黃紙謄清,立刻裝入黃匣,進呈御覽。 隔了有半個時辰,只見恩承攜著黃匣走了來,一見面就問:「薛老爺,你這個方子,跟你跟上頭回奏的話,不相符啊!」 「喔!」薛福辰有些緊張,「請恩大人明示,如何不符?」 「你說皇太后肝熱,膽也熱,怎麼用的熱藥?川椒、乾薑,多熱的藥!」 原來如此!薛福辰放心了。從容答道:「薑的效用至廣,可以調和諸藥,古方中宣通補劑,幾乎都用薑,跟半夏合用,是止嘔首要之劑,川椒能通三焦,引正氣,導熱下行。而且有竹葉作引子,更不要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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