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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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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狗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一句話。這句話,不便否認,亦不便承認。否認顯得不誠,承認更是破綻——既然徐海快走了,短時間內,有沒有素芳照應,不關緊要,王翠翹不必以此縈心,足見他是在撒謊。 只要有些警覺,應付不難,「一時怕走不了!」他說,「其中的周折很多,有機會再告訴你。」 「如果徐二爺一時不走,我就在裏頭多住些日子,好好照料他。」 這個回答,也是頗出阿狗意外的。細想一想,卻又失悔,自覺做錯了事,這一來正好給了她一個「在裏頭」的藉口,得以監視徐海。真是大大的失策! 事已如此,徒悔無益。阿狗心想,如今最要的一件事是:設法在素芳不注意的情況下,與徐海作一番密談。他又想到,要避免徐海情緒激動,才能平心靜氣地籌劃出一條妥善的脫險之道。所以王翠翹的落髮,以暫時隱瞞為好宜。 這時徐海與粉蝶都知道他回來了,一前一後,迎了出來,都是先問王翠翹的情形。阿狗很輕鬆地答道:「翠翹姊享清福去了!那座庵在煙雨樓旁邊,風景好極。庵裏廟產很多,又有錦衣衛陸做大護法,沒有哪個敢上門嚕囌。真正是修心養性的好地方!」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徐海欣慰,粉蝶卻是羨慕,「翠翹姊倒好了!」她說,「但願我能跟她在一起。」 聽他們這樣表示,阿狗更不敢說破真相。等素芳備了飯來,吃得一飽,剔著牙去庭前閒步,是意有所待的神氣,徐海自然跟了過去。 幸喜素芳不在視線之內,空庭無人,正好密語,阿狗壓低了聲音說:「二爺!情勢大為不妙。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人耳目之下。此刻無法多說,也要請你格外小心。回頭我找機會跟你細談。」 徐海愕然相向,不知從何說起?定定神細想,約略體會出他的意思;回頭看一看沒有人,便拉住阿狗的手臂問:「你是說,要防備素芳與粉蝶?」 「是!」 「粉蝶我不敢說,素芳好像不至於。」 「不至於甚麼?」 「不至於對我作甚麼監視。」 這話大出阿狗的意料,急急問道:「何以見得?」 徐海又發愣了,是那種難於措詞的神氣。阿狗怔怔地看了一會,突然省悟,卻不敢相信。 「原來她……」 一語未畢,只見徐海急急搖手,阿狗發現是素芳來了,手裏拿著件衣服,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件藍袖薄棉的半臂。 「起風了!要冷了!」素芳一面說,一面把她手中的半臂敞開,等著伺候徐海穿著。 徐海一言不發,背過去,伸兩臂往後一撐,套上手臂;素芳又轉到前面來替他扣紐扣。徐海連正眼都不看她,是那種居之不疑,受之無愧的神情,而且看得出享受這樣的伺候,已非一日。 阿狗有些替王翠翹抱屈,很想開個略帶譏嘲的玩笑,卻又不敢,因為素芳翻臉不認人的性格,是他領教過的。 反倒是素芳在稱呼上開了他的玩笑,「阿狗大爺!」「阿」字說得極快極輕,聽來便成了「狗大爺」,她接著問道:「要不要添件衣服?」 「李大爺就是李大爺!」徐海微帶呵斥地說:「甚麼阿狗大爺?」 「我是聽蝶姑娘這樣叫過李大爺,一時口滑了!」素芳抿嘴一笑,「李大爺你可別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阿狗見機說道:「衣服倒不必添,另外想煩你件事;吃得太多了點,積滯不化,想濃濃地喝碗普洱茶。」 出在雲南的普洱茶,專消積食,這種茶是茶餅,又須煎,不能用開水沖泡;等她擘開餅茶,在風爐上煎開,得好些功夫。阿狗的用意,就在調虎離山,好容他跟徐海多談一會。 等她應諾而去,他向徐海笑道,「二爺,你倒真有些本事,能降服得住這頭母老虎。」 「這也是想不到的事。」徐海平靜地說:「落花流水而已。」 「誰是落花?誰是流水?」阿狗問道:「看來是她有意?」 徐海點點頭,「據她自己告訴我,那天從平湖同車來,肌膚相接,在她是平生第一遭。所以……」他笑笑不再說下去了。 「二爺!」阿狗突然收斂笑容,很鄭重地問:「不會是美人計?」 「不會。」 「有把握?」 「有把握。」 「那好!」阿狗極欣慰地說,「這倒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如今看來不要緊了!」 「不要緊?」徐海問道:「有甚麼要緊的事?」 「性命!」阿狗點一點徐海的胸口,「二爺,胡總督叫我趕回來告訴你:趕緊要避一避!」 「為甚麼?」徐海愕然相問。 「說來話長。此刻只能告訴你幾點:第一、羅小華投到趙文華那裏去了,胡總督已經不能指揮他了。第二、吳四由趙文華派人養在那裏,他,說不定就是羅小華放走的。第三、不用說,趙文華不但饒不過你,還……」 急忙縮口,已經失言,徐海追問:「還饒不過誰?」 阿狗也很機警,不說王翠翹,只說:「饒不過我!」 「連你都饒不過,也未免太狠了!」徐海的臉色陰黯,沒有再說下去。 阿狗有些著急。這不僅是因為徐海的態度顯得軟弱無用,而且耽誤了功夫,等素芳一回來,說話多少會感到不便。 於是阿狗催問道:「二爺,你倒是說下去呀!」 「我還說甚麼?你不是說過了嗎!」 這話遽聽不可解,細細一想,方始明白,徐海是同意了他的看法,設法在素芳身上打個脫困的主意。 這是條好路子!但如看不清楚,便如飛蛾投火,看來光明,恰好自焚。因而又追問一句:「二爺,你對她確有把握?」 「你不妨試試看。」 這樣不肯定的回答,反倒是最肯定的表示。阿狗放心了。 只是還有個人,不能與聞其事,那就是粉蝶。阿狗尋思,粉蝶量淺而好鬧酒,想個法子把她灌醉了去尋好夢,不就可以從容計議了嗎? 徐海也贊成他這個辦法,而且等素芳煎了普洱茶來,立即就說:「今晚上我想跟李大爺談點事,有粉蝶在,許多不便,想把她灌醉。你要幫忙!」 「何用如此?」素芳答說:「今晚上她要到前面去,就住在那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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