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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到了十月裏,新來一批倭寇攻江蘇太倉。太倉的城池堅固,無法攻破,轉而騷擾鄰縣,其中有一股三百多人,流竄到浙江平湖,那裏港汊縱橫,地形複雜,追剿非常不便;已經升任總兵的湯克寬只能採取以靜制動的策略,指派一支部隊包圍監視,等過了寒冬,再作計較。

  受命監命倭寇的這支部隊,人數甚少,而且新寡成軍,不論勇氣、技術,都不夠格;而竟賦以如此壬,是指揮調度上的輕率,以致相持數月,徒勞無功。到了下一年,也就是嘉靖三十三年的春天,戰局終於起了突變。

  直接的原因是,這年的春天,氣候失常,春行夏令,發生瘟疫,官軍營中,不斷有屍首抬出來。人人自危,士氣低落,於是倭寇得以突圍,分兩路流竄。

  一路是在蘇州、松江兩府各地,殺人放火,擄掠財貨;一路是奪民船入海,復回長江,在南海、如皋、海門等州縣,大肆荼毒,且有少數在山東海口登陸的。

  山東往北,便近京畿,朝廷大為恐慌。因而有人建議,應該擴大軍事編制,設置總督;同時加緊徵調狼土兵,增援浙江。

  皇帝接納了這個建議,指派南京兵部尚書張經,總督浙江、福建、南畿軍務。所謂南畿是指南京附近的地區;這也就是說,張經管轄的地方,包括浙江、福建兩省及長江以南的膏腴之地,蘇州、松江、太倉等地在內。

  張經是福州人,曾經總督兩廣,恩威為狼土兵所信服,所以派他擔當此一艱鉅的任務。敕令中指出:張經「節制天下之半,便宜從事,得開府置幕,自辟參佐」。儼然是唐朝割據一方的藩鎮了。

  與此同時,王抒的職務亦有變動。原來前一年的十月,正當倭寇攻太倉時,北方的局勢亦突然吃緊——俺答派兵二十萬,進攻古北口;薊遼總督楊博親自督率將士,日夜巡城,多方堅守,俺答見形勢不利,悄然退去。而在下一年春天,有捲土重來的模樣,此時楊博已經升為兵部尚書,皇帝決定調王抒巡撫大同,而以徐州兵備副使李天寵,接替王抒的遺缺。

  設總督,換巡撫,而「代天巡方」,職權可大可小的浙江巡按御史亦換了人,新任巡按是汪直的同鄉,籍隸安徽績溪的胡宗憲。浙江的局面,完全變過了。

  ▼第八章

  從初夏至深秋,浙江、江蘇仍舊大受倭寇的威脅。官軍東追西趕,互有勝負。到了八月裏,官軍添了一支生力軍——兩員參將李逢時、許國,由山東招募了六千「民槍手」回浙江,在嘉定附近,與倭寇遭遇,李逢時揮兵進擊,打了一個勝仗。

  李逢時採取行動之先,並沒有跟許國商議。許國既妒且恨,急於分功,因而亦單獨行動,領兵突襲,也打了一個勝仗。可是乘勝追擊,卻中了倭寇的埋伏,山東的「民槍手」,對地形還不如倭寇熟悉,一戰而潰,逃生無路,犧牲了上千人之多。

  結果,許國中伏大敗。不但損失了一兩千人,而且也傷害了張經的威望,浙江由士紳到細民,都覺得他不如王抒。

  張經當然亦有他的看法。倭寇及海盜善於流竄,官軍則有重重命令束縛;處處防區限制,縱使聞命即行,毫無延誤,已落在敵人後面。到頭來疲於奔命,雖強亦弱;這是很不聰明的辦法。

  因此,他與俞大猷、盧鏜、湯克寬等人計議,決定了以靜制動,逐步收束,諸道並進,包圍聚殲的方略。當然,執行這個方略,需要大量的勁卒,因而上奏,請求加派狼土兵,剋期報到,聽候調遣。

  ***

  奏疏到京,先到通政司,這個衙門消息最靈通,因為總司天下章奏出納,各省軍務吏事,凡須請旨裁決的,通政司的官員,必須最先得知。

  有個管摘錄案由的小吏,是工部侍郎趙文華的耳目,每天都要見他一面,報告各省大小事故。趙文華聽說張經有此一奏,突生靈感,認為自己打開困境的機會到了。

  原來趙文華最近遭遇了一件拂逆之事,差一點為嚴嵩所逐——他是浙江慈溪人,而年輕時卻在京師國子監讀書,國子監的長官名為「祭酒」,當時的祭酒,正是嚴嵩,很賞識趙文華的才幹。因此,結下了日後狼狽為奸的因由。

  嘉靖八年,趙文華中了進士,授職刑部主事。幹到第五年上逢到考績的年分,京官的考績,名為「京察」,六年一次,逢巳與亥的年分舉行。趙文華所得的考語是「浮躁」,降官山東平坡州同知。做了五六年,很搜括了一些銀子,宦囊既豐,派人上京活動。平時嚴嵩已經入閣拜相,正要幫手,而且又受了一筆重禮,便將趙調為京官,趙文華亦刻意奉承嚴嵩、嚴世蕃父子,拜在嚴嵩的歐陽夫人膝下,列為義子。

  由於嚴嵩的大力提拔,趙文華很快地當到了通政使,成為嚴嵩的耳目,內外臣工有彈劾嚴嵩的章奏,他總是一面擱壓,一面通知嚴嵩,須作彌縫之計。為此,嚴嵩亦很寵愛這個乾兒子,保薦他升任工部侍郎。

  到了這一步,趙文華認為羽毛已經豐滿,應該自己創一番局面了。於是秘密定下進行的步驟,第一步是上結至知,用重金訪求。買到一張藥酒的方子,如法炮製,獻於皇帝。他在奏章中說:這種酒叫「百花酒」,他的老師嚴嵩,年逾七十而精神矍鑠,就是服了百花酒所得的效驗。

  在西苑修道祈長生的皇帝,很欣賞百花酒。想到嚴嵩因為飲此酒而老壽,想跟他印證經驗,便寫了一張手諭,說明緣由,附著趙文華的原奏,派個小太監去問嚴嵩。

  嚴嵩大驚!根本不知甚麼叫百花酒?從未服過,不明它的效用,如何回奏?

  萬般無奈,唯有據實奏覆,說是「臣生平不近藥餌。犬馬之壽,誠不知何以然?」皇帝看答覆如此,也就丟開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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