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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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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徐海懸起了一顆心,凝神細想了一會,驀然意會,可能已經上了圈套,此時正是禍福決於頃刻的緊要關頭。幸好發覺得早,有一步之先可爭! 念頭剛轉,腳下已動,悄沒聲息地從側門溜了出去,抓住一個賣花的小郎,將五兩銀子的一個小元寶塞在他手裏,匆匆說道:「阿狗!你不要多問!替我去辦一件事。長發客棧在哪裏,你知道不知道?」 「怎麼不知道?」阿狗手托小元寶,驚喜莫名。 「知道就好!」徐海將他的手掌合攏,「你聽清了!替我到長發客棧去問一問,西跨院朝北那一間,住的客人可姓方?快去快回。賣花籃子丟在這裏!」 「有數!」阿狗丟下賣花籃子拔腳飛奔。 剛走得幾步,卻又為徐海喊住,「回來、回來!」他問,「長發客棧到底在哪裏?」 「在三元坊。近得很。」 「好!」徐海說道:「你打聽到了,到城隍山火神廟來找我,另外送你一個小元寶。」 阿狗答應著飛奔而去,徐海亦不敢怠慢,抄小路上了「立馬吳山第一峰」的城隍山,在火神廟附近找到一處視界良好而身子可以隱蔽的地方,專等阿狗的消息。 心裏本來七上八下,思慮不能集中,息下來喘一喘氣,神志漸定,從頭細想,憬然有悟,自己不知不覺中又害阿狗惹上麻煩。那「西跨院朝北」的一間屋子,必然有人埋伏著,專為等候自己去投羅網。如今阿狗到櫃上一問,正好為埋伏的人扣住,小孩子容易對付,幾句話一嚇唬,就可以讓他說實話。然後—— 想到這裏,徐海打了個寒噤。自己躲的地方雖好,到底城隍山並非林深草密之地,七八個人圍住一搜,哪裏去逃?還是早早脫身為妙。 但是一開溜,卻又如何跟阿狗再接得上頭?想想還是不能溜,至少暫時不能溜。算一算阿狗從三元坊到這裏,至多半個時辰,如果等夠了辰光還不見阿狗來,必是出了毛病,就不必再等,趁早翻山到六和塔為妙。 在他的意料中,阿狗總不會再來了。誰知大大地不然,未到半個時辰,阿狗興匆匆地奔上山來,走到火神廟前,遊目四顧,當然是在找人。 徐海確確實實看清楚他身後無人,方始一閃而出,喊一聲:「阿狗!」 「你躲在哪裏?叫我尋半天。」 徐海不理他的埋怨,只問:「去過了?」 「當然去過了!」 「櫃上怎麼說?」 「我沒有問櫃上,問也沒有用,那批人不會理我的。」阿狗得意地說:「好在那裏我去賣過花,認得地方,自己跑去看了。啥也沒有!」 徐海一聽火冒,「啥也沒有,就是啥也沒有打聽出來。」他說,「我要你打聽的是,那裏住的甚麼人!你說,那裏住的甚麼人?」 「住個鬼!」阿狗也有些不高興,頂撞他說:「房門開得筆直,裏面空宕宕甚麼都沒有。我還走進去細看,摸一摸桌子,灰塵積得老厚,起碼三天沒有住人了。」 聽這一說,徐海才知道自己錯了,摸摸阿狗的頭笑著說道:「這倒是我錯怪你了!」他靈機一動,又摸一塊碎銀子塞在他手裏,「索性再辛苦你!回瓦子巷去看一看,王九媽家出了甚麼事?」 「她家會出甚麼事?」阿狗睜大眼睛問。 「你不要管!」徐海很認真地叮囑: 「第一,你到了那裏,只要細細看、細細聽,甚麼也不要問;第二,如果有人問你,看見我沒有?你就說:沒有看見。」 「這容易。」阿狗問道:「打聽到了,是不是仍舊到這裏來告訴你?」 徐海想了一下,為了溜方便,還是在這裏好。抬頭張望,不遠處有家夜酒店,燈火昏黃,人影幢幢,熱鬧得很,便回答說:「喏,我在那裏等你!你來了我請你吃夜飯,儘你挑好東西吃!」 「好!」阿狗很興奮地說,「我馬上就回來。」 阿狗這一下就去得久了。徐海越等越焦急,心裏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不過,他還不想開溜,因為他此刻對阿狗已具信心,決不會被捕,只要阿狗置身事外,自己的行藏就不必擔心洩露,且等個確實信息,再定行止。 無奈酒店已經座客星散,燈火闌珊,老闆算賬,夥計上排門,欲留不可,只得付賬出門,決定仍舊在要路口去等阿狗。 走到火神廟前,黑頭裏與人撞個滿懷,定睛細看,影綽綽地一條矮小的身影,便即問道:「可是阿狗?」 阿狗氣喘如牛,又撞得摔了一跤,疼得越發說不出話。 「怎麼了?」徐海拉住他的手臂問。 「出禍事了!王……」 王九媽三字不曾說完,徐海已伸手掩住他的嘴,輕聲喝道:「輕一點!」然後引他到路邊,低低問說:「王九媽怎麼樣?」 「讓『牛頭』抓走了!」 「牛頭是誰?」 「牛頭你都不知道?刑房的牛大爺!」 徐海倒抽一口冷氣,知道案子鬧大了,事已如此,不可自亂步驟,定定神說道:「你慢慢說給我聽。」 阿狗打聽到的情形是如此:當方小松說了「寄寓」的客棧,王九媽便用「周四官不在,回頭去看你」的假話,將他敷衍走了,原已沒事。哪知隔不多時,方小鬆去而復回,後面跟著一個人,就是牛道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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