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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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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有點不妥。如今只有作個權宜之計。大人與錦衣衛陸大人在朝情如手足,真正是通家之好。因此,我有個唐突的建議,請,」羅龍文看看陸太婆說:「你老人家不要罵我在替你招攬閒事。」 聽他這麼說法,陸太婆已能料到是怎麼回事,只是矜持身分,不宜道奇,更不宜先有表示,便裝作不解地說:「羅師爺,我沒有聽清你的話。」 「是這樣,」羅龍文略一沉吟,正對著趙文華說:「大人,我覺得大人不妨請陸老太太費心,代為接待女眷。」 這當然是個很好的建議。但趙文華生性多疑,又最怕吃虧,所以心裡雖已覺得事情非這麼辦不可,但仍舊要想一想,是不是羅龍文想借此機會來抬高陸太婆的身分?因為,他已從這幾天時常陪在左右的朱友仁口中,知道陸太婆是怎麼樣的一個「外場人物」了。 陸太婆卻真不愧是「外場人物」,一看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事,而趙文華意存躊躇,便知有所顧慮;而所顧慮的,無非是怕外人誤會她跟趙家的關係如此之深,倘或她打著他的旗號有所招搖,出了事於他的前程有礙。 因此,她覺得必須有所表白。而首先需要表白是,她確是此時才知道羅龍文有此打算,決非預先商量好了,有意找個藉口,借此因緣附會,自高聲價。 於是,她略略沉著臉說:「羅師爺!趙大人領兵來救百姓,凡在子民,無不感激,就是這個緣故,又念著舍侄跟趙大人同殿為臣,所以我來管這個閒事。不過管閒事也有限度,效勞效力,憑我自己的一點心,能做到怎麼樣就怎麼樣,至於替趙大人代為接待拜夀的堂客,當然也是效勞的一法;不過,這就不是憑我的一點心了!交淺言深,沒分寸的事,我從來沒有做過。你為啥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呢?」 話中大有責備之意,而不安的卻不是羅龍文,而是趙文華,他在出門之前剛接到京報,陸炳新加了「太保兼少傅」的「官銜」,足見得聖眷正隆。倘或得罪了陸太婆,家書中附上一筆,說是趙文華看不起陸家,認為陸家不配替他代作主人,接待賓客,這個誤會是相當嚴重的。何況,不管怎麼說,羅龍文的建議總是好意,遲疑不受,更顯得自己不識好歹。 這樣一想,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惶恐歉疚地站起身來,兜頭一揖:「諸事請老伯母費心!」又向羅龍文一揖:「老兄為我著想,真是無微不至,感激,感激!」 就事論事,這就非常圓滿了。談到傍晚時分,羅龍文送別趙文華,又向陸太婆再三致意以後,回到胡元規的典當。一進門便遇見阿狗,不由得驚喜交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問,「人接來了沒有?」 「剛到不多一會。」阿狗毫無表情地指指樓上:「在上面。」 羅龍文顧不得多說,拉著阿狗,直奔上樓,樓上是庫房,堆滿了一列列高大的木架,而在木架盡頭,另有奧妙。羅龍文不必問就知道胡元規一定將徐海安置在那個隱秘的所在。走到底有堵板壁,壁上掛一塊水牌,這就是機關;移開水牌,有扇小窗,一推便開,向裡望去,正好與胡元規打個照面。 裡面拔開梢釘,複壁開啟,徐海站著迎候;執手相看,一臉嫣然,害得滿懷興奮的羅龍文心裡酸酸地,十分難受。 「一切都變好了!明山,你要出頭了!」 徐海沒有答話,而胡元規知道他的心境,一連串的打擊,一連串的自我抑制,消蝕了他的生趣,使他變得遲鈍了。也許他根本還沒有聽清楚羅龍文的話,所以趕緊插嘴說道:「來,來!坐下來,慢慢談。」 「好!坐。」徐海很緩慢地坐了下來,兩手撐住凳子,仿佛怕傾跌似地;雙眼直勾勾地望著羅龍文,只是眨眼。 羅龍文這才看出他大大地變了個樣子,心裡又急又難過,而為了怕刺激徐海,還不能擺在臉上,依舊堆足了笑容問道:「這一向興致如何?」 這句話問得就有些不大得體,而徐海似乎不曾在意,點點頭說:「你好!你好!」 這有些答非所問了!羅龍文轉臉去看胡元規與阿狗,一個臉色憂鬱;一個轉過頭去,根本就不願讓他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 羅龍文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得要弄弄清楚。一切正事,此時自然都不便談,想了一下問胡元規:「他們恐怕還沒有吃飯吧?」 這是暗示,弄點東西來讓徐海吃,他就可以抽身來細問究竟。胡元規當然懂他的用意,便即答道:「中飯早已吃過,晚飯原要等你來開。我先叫人去弄些點心來。」 等叫人端了一盤重陽應時點心的粟糕來,徐海的眼中有了些光芒,用手抓著,吃個不停。羅龍文便將阿狗一拉,走到間壁小屋,站定了腳,卻不知如何說起。 「羅師爺,你看見了吧!你看,做官做府的,作的什麼孽?」 「怎麼回事?」羅龍文的雙眉皺成一個結,痛心疾首的感覺,溢於言表:「也沒有多少日子,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現在人到底怎麼樣?有些恍惚了。」 「豈止恍惚,腦筋不清楚了!」 「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阿狗答說:「換了羅師爺,只怕你也會變得這樣!」 想想也是,生離死別、國恨家仇,特別是那種辱身降志,身入地獄所建的功勞,不僅被一筆抹煞,而且身分不正,心跡不明,世上有如此奇冤,氣量再大的人,亦難釋懷。如果有兩三知友在一起,談笑飲啖,樂數晨夕,比較還好排遣;一個人悶然獨處,日日夜夜所想的,都是這些令人抑鬱難宣的事,久而久之,那有不成失心瘋之理? 一想到失心風,羅龍文像驟然失足似地,一顆心往下一沉,急出一身冷汗,「唉!」他真有欲哭無淚之感:「怎會弄到這步田地?」 「羅師爺,你也不必著急,急亦無用。照我看,有一個人可以醫得好他的病。」 一聽這話,羅龍文愁懷一開,急急問道:「誰,誰?」 「你道還有誰?自然是翠翹。」 「是她?」羅龍文笑了,「阿狗,我告訴你,翠翹拜了一位義母,鼎鼎大名的陸太婆。」「真的?」阿狗不覺顯露了稚氣:「尼姑拜乾娘,倒是新鮮話把戲。」 羅龍文摸摸他的頭,笑顏逐開地說:「一切包在我的身上。走!」 走到前面,只見徐海將一盤粟糕吃得只剩了一塊,阿狗便說:「既然你喜歡,索性把這塊也吃了。」 「不好意思。」徐海答說,「吃得光光地,窮凶極惡難看相。」 阿狗不由得向羅龍文望了一眼,仿佛在說:聽他這話,神智像是又很清楚。羅龍文懂他的意思,也瞭解其中的道理,只要有熟人陪在一起,徐海的精神就會好得多。照此看來,阿狗的看法不錯;只要有王翠翹在他身邊,一定可以使他恢復常態。 於是陪著徐海吃過飯,閒談了一會,等他上床,羅龍文便邀阿狗與胡元規一起去看胡宗憲,準備有所陳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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