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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張義勝聽他的話,停杯不飲;直到照子來回報,一切妥善,阿狗方始以筷蘸酒,在桌面上畫著,低語輔以筆談,將第二天會出現的劇變,告訴了張義勝和羅四虎。

  張、羅二人聽得目瞪口呆,也明白了徐海何以要阿狗「抓總」的緣故。的確,機密只有他知道,便只有他才懂得如何應付。

  「老李,」張義勝性情直率,慨然說道:「我們該怎麼做,都聽你指揮。」

  「不敢!張二哥、羅三哥,我是權且僭越;等明天晚上大事一定,一切就該張二哥抓總了。」

  「不,不!我也抓不了,還是你來。」

  「那到明天再說,此刻不必客氣。」羅四虎用快刀斬亂麻的方式,結束了他們由謙讓而引起的紛擾;接著又問:「老李,這件事在這裡除了我們3個以外,還有什麼人知道?」

  「沒有了。」

  「張懷呢?」

  「他也不知道。」

  「這恐怕不妥。」羅四虎說,「徐、洪兩家,生死禍福同當;應該讓張懷也知道內幕。」

  阿狗本有此意,此刻聽羅四虎這一說,落得賣個順水人情;當即答道:「我原打算明天晚上等這裡局勢定了再告訴他,既然羅三哥這麼說,我遵命就是。」

  其言中聽,使得羅四虎心裡很舒服,便重重地點一點頭,「你抓總,大主意要你拿。」他說,「我與張二哥的任務,請你此刻就派下來。」

  「怎麼談到這一個『派』字?這件大事,不是兩位來頂,就搞不下來。」

  阿狗略一沉吟,「我想,第一,要怎麼樣把弟兄都聚在一起,臨時好用。」他說,「這要悄悄關照,更不可露出一點風聲去。」

  「現在大家遊手好閒,吃飽了飯沒事做,就是窮聊。如果預先下令集合,要他們不透露出去,是件很難的事。」羅四虎說:「只有臨時下令。」

  「那也好!不過要將所有的頭目都掌握在手裡,省得臨時抓瞎。」阿狗接著又說,「到了時候,我們分三路行動,一路是封鎖西梁莊;再一路專門對付小尤跟陳東的部下。我們弟兄3個,各領一路,請張二哥分派。」

  「你不必客氣了。」羅四虎說,「對付小尤,當然要你自己動手。封鎖東、西梁莊,是我跟張二哥的事。西梁莊比較吃重,張二哥,你看怎麼樣?」

  因為葉麻所部的主力,駐紮西梁莊,所以任務比較吃重;張義勝頗有自知之明,推羅四虎擔任艱巨。任務就這樣分配好了。

  「現在要商量封鎖以後的事。」阿狗問說:「到那時候是說實話,還是騙一騙?」

  「說實話只怕不大好。」張義勝搖搖頭,「那一來,大家不都亂了?」

  「正是要他們亂!」羅四虎表示了相反的看法,「蛇無頭而不行,到了那時候,人人恐慌,力量分散,反而容易收拾。」「這話不錯!不過,」阿狗用請教的語氣

  說,「羅三哥,你看,會不會大家一亂,來個卷堂大散,三五成群,竄到各處,老百姓又遭了殃?」

  「這要看情形了。如果我們力量夠,有把握,當然是不讓他們散掉的好;不然,就只好顧我們自己方便了。」

  「羅三哥說得透徹。不過,從明天以後,我們改邪歸正,做良民百姓了,好像也不宜結怨。」

  聽得這話,羅四虎不作聲,一向遲鈍的張義勝,卻說出很中肯的一番話來:「情形各個不同,有的聽話,有的不聽話;有的很忠心,有的對他們的頭兒,感情有限。是故,實話一說,各人的想法不同,有的會鬧,有的會亂,有的會怕。要對症發藥,怎麼來,怎麼去,不可一概而論。」

  「張二哥說得好!」阿狗看著羅四虎說:「我們現在就來看,哪些會鬧?哪些會亂?哪些會怕?」

  「我看,這個,」羅四虎寫了一個「葉」字,「他的手下會鬧。」

  「那,羅三哥就要多帶人。」阿狗說道,「我只要幾十個得力的人好了;張懷跟我在一起,他的人可以專門用來對付小尤。」

  當下商定,阿狗只帶精選的50個人,餘眾三分之二歸羅四虎,三分之一歸張義勝。同時也決定了應變的宗旨:要鬧的不能不鎮壓;會亂的,只須防範,不讓他們流竄,亂過一陣,自然安靜;至於害怕不安,唯有盡力安撫。此外,又規定了聯絡的方法,以及發現意外情況,如何應付?談到深夜,方始各散。

  到得第二天一早,乍浦方面又有消息來了。是吳四派人跟小尤聯絡所告知的情況,遣倭的船隻,已在黎明時分,揚帆出海;諸酋應邀到乍浦海邊查看浮鋪,晚上由平湖縣官設宴慰勞。下一天撤防回桐鄉,就要瓜分財物,打點行裝,準備上船回川沙了。

  阿狗接到張懷傳來的這些消息,首先將照子送到岡本那裡。他沒有說明緣故,只知服從的照子亦不問,而岡本卻能瞭解其中的作用。「李君」此舉,正是實踐諾言,若遇變故,盡力保障他們安全的表示。否則,他的愛妻亦就性命不保了。

  接著,是將情況秘密告知張、羅二人,確定了這晚上將有行動。於是羅四虎想得了一個很好的說法,他召集所有的頭目,請張義勝宣佈:胡總督將派人來點驗發犒賞,點一名,發一名;所以弟兄們最好不要四散遊蕩,集中在一起,免得落單遺漏,諸多麻煩,而且也失掉了一份犒賞。

  這一下,便將人馬都控制在手中了。阿狗所挑的50個人,個別接到通知;午飯過後,絡繹報到。阿狗將他們集合在一起,自己先發犒賞,每人5兩銀子;個個高興,也都納悶,不知將有什麼任務。

  到得日落西山,喜兒求見阿狗,請問有何差遣?阿狗只囑咐他隨在身邊,不可遠離。到了起更時分,估量時機快到,阿狗將喜兒喚到一邊,悄悄囑咐:「你到大石橋邊去等著!頭兒還會派人來送信。你把送信的人截住,帶到洪家後門那條巷子裡的關帝廟來!」

  「洪家後門關帝廟?」喜兒想了一下,點點頭說:「我知道那個地方。」

  「知道最好!」阿狗又囑咐:「不管聽送信的人說什麼,不可驚慌,也不准告訴別人。你只儘快將送信的人帶來!這是一件大事,辦妥了重重有賞;誤了事,當心你的『吃飯的傢伙』!」

  喜兒縮一縮腦袋,吐一吐舌頭,悄然而去,很快地到了由平湖至桐鄉必經之路的大石橋。守到二更時分,聽見馬蹄聲疾,便將早就燃而未熾的火把,迎風晃了兩下,等火光一亮,便從橋堍上橋,舉火示意,攔截來人。

  來人勢子甚急,見有人擋路,急急勒韁;只聽「唏凚凚」一聲長嘶,那騎馬前蹄往上一掀,隨即一聲亂響,連人帶馬翻倒在地。

  原來馬因護痛直立,而橋面穹隆,又砌的是青石板即陡且滑,那騎馬光靠兩隻後蹄,支撐不住,自然摔倒,而且摔得很重。

  喜兒大驚失色,怕的是送信的人不曾摔死,也會摔昏,不能言語,豈非誤了大事?因而急急上前攙扶;先舉火把一照,大出意外,此人竟是吳四。不過竟未摔死,亦未摔昏、只是頭奇血流而已。

  「咦!是頭領,是你!」

  「是我!」吳四恨恨地說,「今天是什麼家奇人亡的倒楣日子?」

  喜兒聽得這話,驚疑不已,一面扶他,一面問道:「吳頭領你說的什麼?」

  「你少問!」吳四厲聲問道:「誰叫你到這裡來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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