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八大胡同 | 上頁 下頁 | |
六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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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景林、張宗昌相攜往天津進軍時;京津好些軍政元老,眼看著直軍大潰,奉軍追擊,深恐地方糜爛,正在積極奔走和平,但除非段祺瑞,沒有一個人夠資格在直奉兩系之間,充任調人,而段祺瑞則另有打算還不肯走到幕前來。因此北洋元老王士珍及負地方責任的直隸道尹吳履觀,主張外交調停,在十月卅一日那天去看日本天津總領事吉田茂,道明來意,吉田認為循外交途徑,必須由北京與東京聯絡,有結果總在三四天以後,仍嫌緩不濟急。他又提出王揖後的一個建議,由吳佩孚擁戴段祺瑞出山,跟奉軍談和,張作霖就不能不賣這個面子了。 於是商定了雙管齊下的辦法,一面由吉田分電北京、奉天及東京,進行調處停戰;一面與吳佩孚聯絡,約期見面。 見面那天是十一月二日下午五點鐘,胡景翼的部隊,已經佔領天津北面的楊村,京津之間的鐵路、公路均已截斷。北面奉軍正在兼程急進;南面則山東督軍鄭士琦已宣佈,不准直軍由津浦路入境。吳佩孚已如甕中之鼈,境況非常危急;吉田相信有個能使他脫困的辦法,他一定樂於接受。 吉田是這樣進言:「目前局勢之迫切需要解決,有間不容髮之勢。調停直奉之道,莫便於請段祺瑞先生協助。中國之事,應由中國自己解決;我基於此一信念,今天跟王揖唐一起去看段先生,請他跟你合作,共同收拾殘局。段先生與足下本有師生之誼,足下為國家前途計,應該一掃過去感情上的隔閡,推段出山。」 吳佩孚聽日文秘書翻譯完了,摸著兩撇黃鬍子,大為搖頭,「八德張則國憲立、國運盛。」由此開始,大談四維八德的道理,但日文秘書翻給吉田聽的,卻只簡簡單單兩句話;吳將軍認為結段以背曹,大義名分不存,謝謝足下的好意。 原來吳佩孚將曹錕當作劉先生,而以關雲長自居;關雲長身在曹營心猶在漢,何況亦未到勢窮力蹙,走投無路的地步,結段背曹,有悖大義,所以一口拒絕。 「既然如此,我亦不便勉強。」吉田又說:「不過,如今足下既不能到北京,又不能南下,奉軍又打過來了;聽說張宗昌有生擒足下的野心,為足下計,可否移居日租界,一切有我安排。」 「戰敗逃入租界,是我最不齒的。謝謝,我甯王碎於此,亦不願托庇租界,以謀瓦全。」 一場無結果,便得吉田掃興而去。吳佩孚談得倦了,靠在沙發上假寐;他的部下商量下來,決定將他的專車往南開到「老站」,因為一出「老站」,走過「萬國橋」便是法租界,往南是英租界,往西是日租界,緩急之際,逃命容易。 那知車身一晃動,吳佩孚就醒了,詢知原因,勃然大怒,厲聲說道:「誰要我進租界,我要誰的腦袋。」 「那末,」白堅武問道:「孔明先生兵敗,還有一套空城計!大帥是作何打算呢?」 「我不走,我在天津等;看煥章把我怎麼樣?」 「馮煥章能倒戈,就能——」 「就能怎麼樣?能殺我?」 「不是說殺不殺,是大帥犯不著受辱。」 吳佩孚不作聲,大家面面相覷地僵持了一回;有個在吳佩孚身邊當海軍參謀的海軍部軍需司長劉永謙,看看是可以說話的時候了;便即挺身而出。 「大帥,」他說:「我替大帥預備了一條船在那裡,不如把火車開到塘沽,棄車登舟。」 原來渤海艦隊司令溫樹德,經由沈鴻烈的秘密聯絡,與奉軍已經通了款曲,把軍艦都帶走了,只有一條運輸艦華甲號,艦長與劉永謙是知交;應劉之請,冒險把這條運輸艦留了下來,以待最後關頭,載吳脫險。劉永謙深知吳佩孚的脾氣,寧折不彎,所以先不敢說破;現在看吳佩孚的意思有些活動,而且事實上胡軍已由楊村逼近北倉,真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候,非獻這條三十六條中的上計不可了。 三面陸路皆斷,唯有海道是一條出路;英雄末路,能免垂淚,吳佩孚淒然說道:「我今天是敗軍之將,雖然運窮命蹇,自念尚非可死之時,只有收拾殘軍,浮海南下,先到青島,看形勢再定行止。」 這天是十一月初二,晚上十點多鐘,接到胡景翼前鋒已迫近天津的消息,事迫燃眉,吳佩手下令開車;他的總部由三十餘節頭等車廂組成,但已有一半是空的。到了第二天淩晨四時,車到塘沽;華甲號原為德國兵艦,噸位很重,無法靠岸,由小輪接駁登艦,已是上午九時。 就在這時,華甲號的艦長,送來一封曹錕辭職的通電。原來馮玉祥一進京,仍舊住在北苑,並不進城,但下了兩道命令給他所委派的北京警備總司令鹿鐘麟,一道是逮捕李彥青;一道是扣押王克敏,當然是為了克扣欠發軍餉,要跟他們算帳。王克敏運氣好,臨時脫逃,避入東交民巷;李彥青則不但被捕,而且當天就被槍決。 消息傳到筵慶樓,曹錕有些著慌了;原以為馮玉祥倒戈,只是為了對付吳佩孚,大家都這麼說,曹錕自己也覺得對馮玉祥很不壞。吳佩孚幾次跟他作對,都是自己從中庇護轉圜,料想他不致於恩將仇報。但看對李彥青如此辣手,才感到他來意不善;當時便派國務總理顏惠慶到北苑去看馮玉祥,徵詢他對時局的意見。 顏惠慶帶回來馮王祥所開的三個條件:第一、頒停戰令;第二、免吳佩孚本兼各職;第三、召集全國各省代表會議,共決時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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