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八大胡同 | 上頁 下頁 | |
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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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平老不妨就在這裡吃飯。這裡的廚子,據說是帝俄的禦廚;李鴻章當年訪俄,都吃過他的菜。」 「呃,」廖衡問說: 「年紀很大了吧?」 「大概四十歲在右。」 「那就不對了。李鴻章訪俄是三十年前的話,莫非此人十歲就當禦廚了?」廖衡笑笑說道: 「老弟得著風,就是雨,別聽他們亂吹。」 吳少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不過手藝確是不錯。」 「手藝錯不錯,要試過才知道。」 吳少霖心想,廖衡似乎不大信他的話;幹這種買空賣空的勾當,信用最要緊,否則事情會變卦。為了挽回信用,他特為跑到帳臺上去關照卡果可夫: 「我替你們吹噓了一番,今天的菜一定要好;否則,我面子丟不起。」 「你請放心,我們剛從哈爾濱請到了一位大司務;有些難得的材料,就是他帶來的。」 「好!」吳少霖問: 「有什麼好酒?」 「正宗的伏特加。」 「伏特加太凶。別的呢?」 「有很好的白酒;配白汁羊排正好。」 吳少霖滿意地走回原處,向廖衡說道; 「有黑海魚子醬,高加索羊排。」接著又說: 「我剛才問過了,當禦廚的是這裡大司務的叔叔。」 「那還差不多。」 「不過,此人今天不在;另外有個大司務是哈爾濱請來的,手藝也很不錯,回頭清平老品鑒一番。」 「我從沒有想到你會說假話。老弟的忠實誠懇,我很欣賞。」 「多謝平老。」吳少霖問道: 「飯後想到那裡去走走?」 廖衡很想當夜便能一親異國芳澤,但又覺得過於急色,為吳少霖所輕,因而答說: 「我沒有意見。」 「要不要到胡同裡走走?回頭住在花君老二那裡。」 「不!」廖衡老實答說: 「我要『保存實力』,留待後用。」 正在談著,凱薩林回來了。一遭生、兩遭熟,跟廖衡寒暄了一陣;由於華燈初上,客人絡繹而至,忙著要去招待,不能多談了。 望著她婀娜的背影,廖衡不免浮起悵然若失之感。不過美酒佳餚,填補了他的心靈的空虛。 果然,廚子的手藝很不壞,那客白汁羊排,讓他讚不絕口。吳少霖相當得意,笑著說道: 「平老現在知道我說話不假吧?」 「凱薩琳已經回來了,我讓卡果可夫跟她談。」吳少霖說:「希望在那一天?」 「不忙,不忙!」廖衡克制自己,裝作無所謂似地。 「平老既不願逛胡同,那就只有兩樣消遣的法子,一樣是打牌;一樣是聽戲。」 「打牌沒有搭子,還是聽戲吧。」廖衡又說: 「我在上海聽過苟慧生,很不錯。報上說他已經回北京了,不知道搭班沒有?」 「他跟楊小樓合作,在東珠市口開明戲院唱。我來看看,今天是什麼戲?」 說著,吳少霖去找了一張報紙看;又打了個電話約楊仲海一起來聽戲,打算將答應為他籌的款子,順便交了給他。 「今天的戲很好。」吳少霖走回來報告: 「苟慧生的鴻鸞禧。大軸子更精彩,楊小樓、郝壽臣的連環套;王長林的朱光祖,難得一露。這齣戲很名貴,平老不可不聽。」 「好!吃完了就走。」 「倒不必那麼急,開鑼戲沒有什麼聽頭。」吳少霖又說: 「我剛才打電話約了仲海,等他來了一起走。」 不久,楊仲海趕到,他也是戲迷,聽說廖衡想聽苟慧生,隨即搖搖頭說: 「他『回戲』了。」 已貼出戲碼,臨時撤銷不演,謂之『回戲』;吳少霖便問: 「怎麼?他是病了?」 「大概是。」楊仲海突然雙眉一揚,「老伯想聽戲,我倒想起來了,是個難得的機會,那王的老太太七十大壽,辦了三天的堂會,有戲園子裡聽不到的好戲。」 廖衡是江蘇選出來的議員,對北京的情形不太熟悉,便即問說: 「那王是誰啊?」 「就是那彥圖——」 「喔,就是他。」廖衡被提醒了。」 原來那彥圖是蒙古鑲黃旗人,世襲劄薩克親王,前清當過領侍衛御前大臣。入民國後,倡率蒙族,力贊共和,立場與肅親王善耆及小恭王溥偉所領導的「宗社黨」相反,因而成了袁世凱時代的紅人;現在也還很活躍。 「這三天堂會,是由尚小雲提調,所以格外精采。」 「怎麼?」吳少霖久居京華,聽得這話,未免詫異,「內行怎麼也當戲提調呢?他應該是被提調的人啊!」 「這因為尚小雲跟那王府有一重特殊的淵源,不妨談談。」 據說,尚小雲是清初平南王尚可喜的後裔。「三藩之亂」以後,尚可喜一子名叫尚之傑,編入鑲紅旗,曾在內務大臣;但在尚小雲出生以前,家業早已敗落。 尚小雲是個孤兒,靠他母親撿破爛為生;十歲那年,典賣到那王府去做小書僮,做事很巴結,一天到晚,手腳不停;但嘴上也是哼哼唧唧地唱個不停。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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