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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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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林寶珊趕緊去將房門關上。「懷公公,」她說,「你如果不便說,最好不說,我也不來問您。如果是不敢說,那,請你放心,出你口,入我耳,不會洩漏的。」 「好,好,我先問你,你對你自己的醫道,有沒有把握?」 「這要看那一科?外科我可是一竅不通。」林寶珊說,「內科、婦科,總有六七分把握。」 「小兒科呢?」 聽這一問,林寶珊笑了。「懷公公,」她問,「你問我這話,總有緣故吧?」 「當然。你如果沒有把握,我就不必往下談了。」 「懷公公,你看!」林寶珊拿起本書一揚,題簽是「保赤新書」四字,「我近來專攻兒科,自覺有個八九分把握,可惜——」她搖搖頭,作個無奈的表情。 「可惜甚麼?」懷恩問說,「是可惜沒有用武之地不是?」 「正是。」林寶珊很起勁地說,「太子出痧子,太醫院的藥方,有一味石斛。我說痧子不可用石斛,甘涼之劑拿病毒壓了下去,會出大毛病。有人——」她向外看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有人警告我,少談太子的病,萬貴妃知道了,會不高興。後來果然轉為驚風。」 「府上三代儒醫,你又肯潛心鑽研,我知道你是高手。不過,我不知道你對兒科,這麼有把握。」懷恩問道,「你要不要試試你的手段?」 林寶珊大為困惑。「宮裏哪裏有孩子要我來看?」她問,「莫非不是在宮裏?那我可無能為力。」 「怎麼呢?」 「我不能出宮啊!」 「雖不能出宮,可是能到西苑啊!」 「西苑?」 「安樂堂。」 林寶珊大吃一驚。「安樂堂怎麼會有孩子?懷公公,」她張口結舌地,「你可別害我!」 「何出此言?」 「西苑有了孩子,一定是私孩子。那是誰的種?這件事鬧出來,我怎麼得了?」 「你不得了,我更不得了;那不是害你,是害我自己。」 一句話提醒了林寶珊,沉住氣說:「其中別有原因,懷公公請你明明白白說吧!」 等懷恩將整個情形說明白,林寶珊內心大為震盪。一方面是無比的興奮,她沒有想到她精研兒科,自覺深有心得以後,第一個「病號」,竟是將來會登大寶的皇子;一方面卻又擔心照料不周,責任太重,不如就在此刻辭謝。心情倏而高昂、倏而低沉,以至於面紅氣喘,神色顯得焦躁不安。 懷恩由她的臉上看到心裏,便即說道:「我知道你很難拿主意,這樣吧,你先去看一看,如果覺得沒有把握,咱們今天所談的,作為罷論。你不說,我也不說,就像沒有這回事。你看如何?」 「好!好!這樣最好。」林寶珊問,「甚麼時候去?」 「隨便你。」 「就是明天好了。」 到了第二天,懷恩親自領著林寶珊來見吳廢后,然後一起入地窖。二月初的天氣,春寒猶勁,但地窖中春氣融和,跟外面似乎相差了一個月。滿床在爬的小皇子,聽得媽媽一聲:「阿孝!」隨即安靜了下來,坐在媽媽懷中,吮著手指,雙目灼灼地只望著林寶珊,而無視於吳廢后與懷恩,顯然地,他已能分辨得出誰是陌生人。 林寶珊抓住他的小手,捏一捏腕臂,發覺他雖生得比一般的嬰兒來得纖瘦,但筋骨卻很結實。然後一面觀察,一面詢問,紀小娟都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毫無隱飾。 「種過痘沒有?」 聽得林寶珊這一間,大家都愣住了,最後是吳廢后說了心裏的話:「我們都沒有想到過這件事。」 「要趕快種。小兒出天花是一大難關,碰到不巧,將來弄成個麻臉,觀瞻不雅。」 吳廢后笑了:「我沒法兒想像,麻子皇上坐朝,是怎麼個樣子?」說完又笑,引得大家都笑了。 不笑的只有懷恩,他心裏想到一件事,宋哲宗駕崩無子,只有在神宗的庶子中,擇一而立。當時申王趙佖居長,倫序當立。但申王瞎了一隻眼,望之不似人君,太后不許;改立其次的端王趙佶,就是導致宋室南渡以避金兵的徽宗。 他心裏在想,小皇子如果出天花照料不周,弄成個麻臉,即令皇帝能容忍,萬貴妃一定會大肆譏嘲,那就根本不可能立為東宮了。 轉念到此,他毫不遲疑地說:「寶珊,你來替小皇子種痘,痘苗我去找。」 聽得這一說,林寶珊即時有畏縮的神色。「種痘的法子我懂。」她說,「不過,我從未動過手,這不是紙上談兵的事。」 原來種痘之法,是宋朝發明的,原理是以痘引痘,將嬰兒的「胎毒」發洩出來,從此終身可免染患天花。 「痘苗有四種,最好的是水苗,找出種痘發到好的痘痂,研碎了,夾在新棉花中,加水弄濕,捲成一個小卷,塞在鼻孔裏面,一兩天就會發熱,三天就會發點,照樣像出痘那樣,起蕾灌漿,不過,辰光短、症候輕,不會出危險。可是,分量多少、濕到甚麼程度,在在都有講究,沒有經驗必欠圓滿。」林寶珊又說,「只要發出來了,我有把握一定痊愈;但種痘,我可是敬謝不敏。」 「你何妨試一試。」吳廢后說,「或者先找人請教請教。」 「這不是能輕試的事。」 「這樣,」懷恩接口,「我到外頭去請教善於種痘的好兒科,把水苗預備好,帶回來塞到小皇子的鼻孔裏面,這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林寶珊想了一下說:「這倒可以。不過,請懷公公一定要問清楚——」 「你乾脆把要問的事,」懷恩打斷她的話說,「一條一條寫下來。」 「喏,」吳廢后站起身來,指著一張設在曲折透光之處的桌子說,「就在這裏寫吧!」 桌上有個文房四寶盤,吳廢后親自為她注水研墨,林寶珊連聲說道:「磕頭,磕頭!罪過,罪過!吳娘娘我自己來。」 等林寶珊凝神細想,將應該詢問的事項,一條一條列舉寫完,懷恩便說:「寶珊,現成的紙筆,你順手再寫一張呈子?」 「呈子?」林寶珊詫異,「寫甚麼?呈給誰?」 「寫一張告病,請撥至安樂堂休養的呈子。」 「喔!」林寶珊點點頭,毫不遲疑地寫了下來,一併交給懷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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