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智恒 > 夜玫瑰 | 上頁 下頁 |
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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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學姐在唱「夜玫瑰」。 沒錯,學姐在唱歌,我聽得很清楚。 尤其是「花影相依偎」這句。 學姐總共轉了兩次頭,一次往左、一次往右。 然後就不再回頭了。 我看著學姐的背影,漸行漸遠;聽見學姐的歌聲,愈遠愈細。 夜玫瑰在我眼裡愈來愈小,最後消失在一個轉角。 夜玫瑰一離開我視線,我突然拔腿往前狂奔。 「學姐,你聽到了嗎?」我大聲說:「我喜歡夜玫瑰。」 「學姐——」 「你聽到了嗎?」 「我喜歡夜玫瑰。」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學姐。 葉梅桂終於回到幼稚園上班了。 我的生活習慣,又要再改變一次。 因為葉梅桂得早點上課,所以我起床時,她已經出門了。 以前不管是搭捷運或坐公車上班,我總能在出門前,看見她。 現在突然無法在出門上班前看到她,我覺得好不習慣。 甚至可以說,我幾乎不想出門。 葉梅桂到幼稚園上課的第一天,她在茶几上留了一張字條。 她用一杯半滿的水壓住那張字條,字條上還放了一顆維他命丸。 字條上寫著:「我先出門了,晚上見。」 然後畫了一朵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畫得很仔細,甚至還有枝葉,葉脈條理分明。 而且每一片花瓣的線條也都很清楚。 我看著字條上的玫瑰花,一直發呆。 等我醒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天我遲到了十分鐘。 我總是把字條小心翼翼地折起,然後收進皮夾。 每當在公司覺得累時,便會拿出字條,看著玫瑰。 到今天為止,我皮夾裡已經有了九朵玫瑰。 我以前在台南時,是騎機車上班。 剛來臺北時,我可以立刻養成搭捷運上班的習慣。 捷運暫停而改坐公車上班的那段時間,我也能適應。 又再回到搭捷運上班時,我更可以馬上進入狀況。 但現在每天上班前看不到葉梅桂,我說什麼也無法習慣。 在九朵玫瑰的時間中,疏洪道反而跟原杉子走得很近。 每天中午吃過飯後,他總會拉我過去喝咖啡。 喝完咖啡後,他會在吧台邊和原杉子聊天。 有時我會在店門外等他,如果等得久了,我就先回公司。 他也因此在下午上班時,遲到了幾次。 不過他根本毫不在乎。 今天我又在原杉子的店門外,等著疏洪道。 看看手錶,準備回公司上班時。疏洪道突然跑出來跟我說:「小柯,陪我去買花吧。」 「買花幹嘛?」 「我想送原杉子花啊。」 「自己去買。」 「那你說,該買什麼花?」 「我不知道啊。」 「什麼?」疏洪道很驚訝:「你不知道?」 「對啊,我不知道。怎麼樣?」 「身為一個工程師,你竟然不知道要買什麼花?」 「那你就知道?」 「我當然知道啊。」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問我?」 「我不是在問你,我是在考你。沒想到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真可憐。」 「喂!」 我轉身要回公司上班時,疏洪道死拉活拉,還是把我拉去花店。 花店就在原杉子的咖啡店右邊的巷子內。 這家花店不在我回公司的路上,所以我從來沒經過。 一到了花店,疏洪道馬上走進去挑選花朵。 而我卻被店門口左右兩邊牆上,用花拼湊成的字吸引住目光。 左邊牆上的字是:「苦海無邊」;右邊牆上的字是:「回頭是岸」。 老闆走出來看到我後,微微一笑,然後對我說:「施主,你終於來啦。」 我楞了一下,仔細打量著他。 葉梅桂的生日已過,我不應該再碰到奇怪的人啊。 「我認識你嗎?」我很疑惑地問他。 「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會有海。」 他說完後,意味深長地對我笑一笑。 我終於想起來了,那是我剛到臺北找房子時,所碰到的一個房東。 他看我的神色似乎是已經知道他是誰,於是又笑著說:「想不到還能再碰到你,我們真是有緣。」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白天在這裡經營花店,晚上才回家。」 「喔。」我應了一聲:「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我第一次看到你時,便對你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是嗎?」 「嗯。」他點點頭:「從你的面相看起來,你是個很執著的人。」 「執著?」 「也就是說,在貪、嗔、癡三毒中,你的『癡』,非常嚴重。」 「為什麼?」 「因為你是白癡。」 「喂!」 「哈哈——」他突然笑得很爽朗:「你的反應還是一樣,很直接。」 我開始想裝死不理他,略偏過頭,看著還在挑選花的疏洪道。 「那位先生」他手指著疏洪道:「也是執著的人。但你們兩個人的執著方式不同。」 「哪裡不同?」這讓我起了好奇心,只好問他。 「那位先生和你一樣,都很喜歡花。」他笑了笑:「但他執著的地方在顏色,他只喜歡黃色的花。而你」 「怎樣?」 「你卻只喜歡一種花。」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又微微一笑,突然問我:「就像花園裡百花齊放,你能一眼看出你最喜歡哪種花嗎?」 「當然可以。」 「是哪種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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