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智恒 > 夜玫瑰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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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告訴我天空是藍的、樹木是綠的嗎?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當然不需要刻意說啊。說了反而是廢話。」 「哼。」 雖然她又哼了一聲,但我已經知道她不再生氣了。 葉梅桂可能不知道,她的聲音是有表情的。 我習慣從她的眼神中判斷她的心情,並從她的聲音中『看』到她喜怒哀樂的表情。 她聲音的表情是豐富的,遠超過臉部的表情。 因為除了偶爾的笑容外,她的臉部幾乎很少有表情。 正確地說,她的聲音表情是上游;臉部表情是下游,她情緒傳遞的方向跟水流一樣,都是由上游至下游。 「那我問你,我長髮好看呢?」葉梅桂又接著問:「還是短髮?」 「這並沒邏輯相關。」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的美麗,根本無法用頭髮的長度來衡量。」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即又板起臉:「你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從」我尾音拉得很長,但始終沒有接著說。 「嗯?怎麼不說了?」 「沒事。」我笑了笑。 我不想告訴葉梅桂,我是從學姐離開以後,才開始變得會說話。 這已經是第二次在跟葉梅桂交談時,突然想起學姐。 我不是很能適應這種突發的狀況,因為不知道從哪一個時間點開始,我已經幾乎不再想起學姐了。 雖然所有關於跟學姐在一起時的往事,我依然記得非常清楚,但那些記憶不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腦海,也不會刻意被我翻出來。 即使這些記憶像錄影帶突然在我腦海裡播出,我總會覺得少了些東西,像是聲音,或是燈光之類的。 我對錄影帶中的學姐很熟悉,但卻對錄影帶中我的樣子,感到陌生。 也許如果讓我再聽到「夜玫瑰」這首歌,或再看到「夜玫瑰」這支舞,這卷錄影帶會還原成完整的樣子。 只可惜,大學畢業後,我就不曾聽到或看到「夜玫瑰」了。 有了上次突然因為葉梅桂而想起學姐的經驗,這次我顯得較為從容。 「對了,小皮呢?」我試著轉移話題。 「它也在剪頭髮呀。」 「剪頭髮?」 「小皮的毛太長了,我送它去修剪。待會再去接它回來。」 「小皮本來就是長毛狗,不必剪毛的。」 「可是它的毛都已經蓋住眼睛了,我怕它走路時會撞到東西。」 「你想太多了。狗的嗅覺遠比視覺靈敏多了。」 「是嗎?」 葉梅桂站起身,拿下髮夾,然後把額頭上的頭髮用手梳直,頭髮便像瀑布般垂下,蓋住額頭和眼睛。 「你以為這時若給我靈敏的鼻子,我就不會撞到東西?」 她雙手往前伸直,在客廳裡緩慢地摸索前進。 「是是是,你說得對,小皮是該剪毛了。」 「知道就好。」葉梅桂還在走。 「你要不要順便去換件白色的衣服?」 「幹嘛?」 「這樣你就可以走到六樓,裝鬼去嚇那個白爛小孩吳馳仁了。」 「喂!」 她終於停下腳步,梳好頭髮、戴上髮夾,然後瞪我一眼。 葉梅桂坐回沙發,打開電視。 我的視線雖然也跟著放在電視上,但仍借著眼角餘光,打量著她。 其實她的頭髮並沒有剪得很短,應該只是稍微修剪一下而已。 原先她長髮時,發梢有波浪,而現在的發梢只剩一些漣漪。 我覺得,修剪過枝葉的夜玫瑰,只會更嬌媚。 但以一朵夜玫瑰而言,葉梅桂該修剪的,不只是枝葉,應該還有身上的刺。 「我去接小皮了。」葉梅桂拿起皮包,走到陽臺。 「我陪你去。」我把電視關掉,也走到陽臺。 她猶豫了一下,說:「好吧。」 「不方便嗎?」 「不是。」她打開門,然後轉頭告訴我:「只是不習慣。」 搭電梯下樓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著葉梅桂這句『不習慣』的意思。 我從未看見她有朋友來找她,也很少聽到她的手機響起。 除了上班和帶小皮出門外,她很少出門。 當然也許她會在我睡覺後出門,不過那時已經很晚,應該不至於。 這麼說起來,她的人和她的生活一樣,都很安靜。 想到這裡時,我轉頭看著她,試著探索她的眼神。 「你在看什麼?」 剛走出樓下大門,她似乎察覺我的視線,於是開口問我。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你很少出門。」 「沒事出門做什麼。」葉梅桂的回答很簡單。 「可以跟朋友逛逛街、看看電影、唱唱歌啊。」 「我喜歡一個人,也習慣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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