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智恒 > 暖暖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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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有五層,外觀是素白色,屋頂是深紅色文藝復興式穹頂。 大門上兩尊一層樓高的大理石人像、兩層樓高的科林斯壁柱從三到四層、窗臺上精細的浮雕、半圓形與花萼形狀的陽臺,這是典型的巴羅克建築。 我和暖暖走進書店,這是雅字輩地方,建築典雅、浮雕古雅、氛圍高雅,於是我只能附庸風雅,優雅的翻著書。 「我是不是溫文儒雅?」我問暖暖。 暖暖又像聽到五顆星笑話般笑著。 離開教育書店,我和暖暖繼續沿街走著。 街上偶見的銅雕塑,便是我們稍稍駐足的地方。 我問暖暖為什麼對哈爾濱那麼熟? 「因為常來呀。」暖暖說。 「為什麼會常來?」「我老家在綏化,就在哈爾濱東北方一百多公里,坐火車才一個多鐘。」「原來如此。」我說。 「對了。」暖暖說,「我昨晚給父親打了電話,他要我有空便回家。」「回家很好。」我說。 「我父親準備來個下馬威,兩壇老酒,一人一壇。」「你和你父親很久沒見面,是該一人一壇。」「是你和我父親一人一壇!」「啊?」我張大嘴巴。 「嚇唬你的。」暖暖笑了,「你放心,晚上還得趕回北京呢。」暖暖帶我走進一家麵包店,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 一堆臉盆大小的麵包擺滿架上,形狀像吐司,據說每個有四斤重。 暖暖說俄語麵包的發音近似列巴,因此哈爾濱人把這種麵包叫大列巴。 大列巴由酒花酵母發酵而成,因此香味特濃,而且聞起來還有一點點酸。 我抱了一個大列巴,才七塊人民幣。 暖暖說大列巴在冬天可存放一個月。 「從北京到綏化多遠?」我問暖暖。 「1400公里左右。」「那麼每天走40幾公里,走一個月就可以到綏化了。」「幹啥用走的?」「如果下起超級大雪,飛機不飛、火車不開,我就用走的。」「說啥呀。」「去找你啊。」我說,「我可以扛著幾個大列巴,在嚴冬中走一個月。」「你已經不怕東北虎跟黑熊了嗎?」「怕了還是得去啊。」暖暖笑了,似乎也想起去年夏天在什剎海旁的情景。 「綏化有些金代古蹟,你來的話,我帶你去瞧瞧。」暖暖說。 「金代?」「嗯。」暖暖說,「有金代城牆遺址、金兀朮屯糧處、金兀朮妹之墓。」「那我就不去了。」我說。 「呀?」「我在岳飛靈前發過誓,這輩子跟金兀朮誓不兩立。」「瞎說。」暖暖瞪我一眼,「岳飛墓在杭州西湖邊,你又沒去過。」「我去過啊。」我說,「離開蘇州前一天,我就在西湖邊。」暖暖睜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 「那時看到岳飛寫的『還我河山』,真是感觸良多。」我說。 「原來你還真去過。」「綏化既然是金兀朮的地盤,那就……」我歎口氣,「真是為難啊。」「你少無聊。」暖暖說。 「暖暖。」我說,「盡忠報國的我,能否請你還我河山?」暖暖看了我一眼,噗哧笑了出來,說:「行,還你。」「這樣我就可以去綏化了。」我笑了笑。 暖暖並不知道,即使我在岳王廟,仍是想著她。 「西湖美嗎?」過了一會,暖暖問。 「很美。」我說。 「有多美?」「跟你在伯仲之間。」我說,「不過西湖畢竟太有名,所以你委屈一點, 讓西湖為伯、你為仲。」「你不瞎說會死嗎?」「嗯。」我說,「我得了一種不瞎說就會死的病。」說說笑笑間,我和暖暖已走到中央大街北端,松花江防洪紀念塔廣場。 這個廣場是為紀念哈爾濱人民在1957年成功抵擋特大洪水而建。 防洪紀念塔高13米,塔身是圓柱體,周圍有半圓形古羅馬式回廊。 塔身底部有11個半圓形水池,其水位即為1957年洪水的最高水位。 在紀念塔下遠眺松花江,兩岸雖已冰雪覆蓋,但江中仍有水流。 暖暖說大約再過幾天,松花江江面就會完全結冰。 「對岸就是太陽島,一年一度的雪博會就在那裡舉行。」暖暖說,「用的就是松花江的冰,而且松花江上也會鑿出一個冰雪大世界。」我們在回廊邊坐下,這裡是江邊,又是空曠地方,而且還有風。 才坐不到五分鐘,我終於深刻體會哈爾濱的冬天。 一個字,冷。 「這裡……好像……」我的牙齒打得凶。 「再走走唄。」暖暖笑了。 暖暖說旁邊就是史達林公園,可以走走。 「臺灣的翻譯是史達林,不是史達林。」我說。 暖暖簡單哦了一聲,似乎已經習慣兩岸對同一個人事物用不同的說法。 「不過不管是史達林還是史達林,都是死去的愛人的意思。」「死去的愛人?」暖暖很疑惑。 「嗯。」我點點頭,「死去的愛人,死darling。」暖暖突然停下腳步,眼神空洞。 「這個笑話應該有五顆星。」我很得意。 「我凍僵了。」暖暖說,「早跟你說在哈爾濱不能講冷笑話。」「嘿嘿。」我笑了笑。 暖暖的雙頰依舊凍得發紅,睫毛上似乎有一串串光影流轉的小冰珠。 「暖暖!」我嚇了一跳,用手輕拍暖暖的臉頰,「你真的凍僵了嗎?」「說啥呀。」暖暖似乎也嚇了一跳,而雙頰的紅,暈滿了整個臉龐。 「你的睫毛……」我手指著暖暖的眼睛。 「哦。」暖暖恍然大悟,「天冷,睫毛結上了霜,沒事。」「嚇死我了。」我拍了拍胸口。 「那我把它擦了。」暖暖說完便舉起右手。 「別擦。」我說,「這樣很美。」暖暖右手停在半空,然後再緩緩放下。 我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單純感受哈爾濱的冬天。 天色漸漸暗了,溫度應該降得更低,不過我分不出來。 我感覺臉部肌肉好像失去知覺,快成冰雕了。 「暖暖。」我說話有些艱難,「幫我看看,我是不是凍僵了?」「沒事。」暖暖看了我一眼,「春天一到,就好了。」「喂。」我說。 「吃點東西唄。」暖暖笑了笑。 我們走到附近餐館,各叫了碗熱騰騰的豬肉燉粉條。 肉湯的味道都燉進粉裡頭,吃了一口,奇香無比。 我的臉部又回復彈性,不僅可以自然說話,搞不好還可以繞口令。 吃完後走出餐館,天完全黑了。 但中央大街卻成了一道黃色光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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