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智恒 > 孔雀森林 | 上頁 下頁
一三


  她放下湯匙,似乎決定放棄面前那盤冰水。

  學弟們要離開了,我先起身替他們付帳。

  有個學弟還跟她揮揮手,說:「學嫂,再見。」

  她笑了笑,也揮了揮手,但沒說什麼。

  又坐回她面前時,她將那封情書遞給我。

  我疑惑地看著她。

  「這裡已經寫上了我的住址。」她又拿出一張新的信封,笑著說,「請你把那封信裝進這個信封內,寄給我。」

  低頭看了看位址,知道她住在學校附近。

  「記得要在收件人欄裡填上我的名字。」她又說。

  「就這樣?」我抬頭問。

  「當然不止。」

  「還要做什麼?」

  「還要貼郵票呀!」她笑得很開心。

  我將情書和信封收下,她便起身說:「我該走了。」

  看她往店內的方向走去,猛然想起剛剛只付學弟的賬,趕緊越過她,搶先把我們兩個的賬也結了。

  「你真的不像是選孔雀的人。」她又笑了笑。

  聽到她又提到孔雀,心裡感到不悅,但不好意思當場發作,只好勉強微笑,神色頗為尷尬。

  「如果你仍願意將信寄給我,我會很高興。」走出冰店後,她說,「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係。」

  我微微一愣,沒有答話。

  「我的樣子應該跟你想像中的不一樣吧。」她笑了笑,「說不定你已經失去寫那封信的理由了。」

  我還是沒有答話。

  「我們以前上課的時間是星期二,對嗎?」她問。

  「嗯。」我點點頭。

  「今天剛好是星期二,如果下星期二之前我收到信,我會給你答覆。」

  「答覆?」

  「你信上說的呀。」

  我恍然大悟,她指的應該是:教室左邊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樹下。

  「如果我沒寄呢?」

  「那我們就各自過自己的生活呀。」

  我看了看她,她的神情很輕鬆,笑容也很自然。

  「再見。」她說。

  「再見。」我也說。

  隔了兩天,才把信寄給柳葦庭。

  其實我沒猶豫,只是找不到郵票又懶得出門買,便多拖了一天。

  那天晚上回宿舍時,我又把情書看了一遍。

  很奇怪,當初寫這封情書時,腦子裡都是笑容很甜的柳葦庭,但在閱讀的過程中,關於劉瑋亭的記憶卻不斷湧現。

  甚至覺得這封信如果是為了劉瑋亭而寫,好像也很符合。

  只不過笑容很甜這個形容可能要改掉。

  看著信封上的「劉瑋亭小姐芳啟」,發呆了許久。

  信封是嬌小的西式信封,正面有幾朵花的浮水印,背面則畫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女孩的表情是凝視而不是微笑。

  當初不想用標準信封來裝情書是因為覺得怪,好像穿軍服唱情歌一樣。

  但柳葦庭給我的是標準信封。

  我歎口氣,在標準信封的收件人欄裡寫上:柳葦庭小姐啟。

  然後將嬌小的劉瑋亭裝進標準的柳葦庭裡。

  粘上封口後,才想到應該只將信紙放進即可,不必包括這個小信封。

  但粘了就粘了,再拆會留下痕跡,反而不妥。

  我特地到上次寄這封信的郵筒,把信投進去,聽到咚一聲。

  回頭看郵筒一眼,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封信很沉重。

  一直到約定的那天,晚上睡覺時都沒有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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