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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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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約在巨蟒的腹部,巨蟒的頭部還隱藏在雲霧間。 明菁抬頭往上看,右手遮著太陽,停下腳步。 「怎麼了?累了嗎?」 「不是。」明菁笑了笑,「你不覺得這裡很美嗎?」 「嗯。」 「這條階梯蜿蜒地向上攀升,很像思念的形狀。」 明菁的視線似乎在盡力搜尋巨蟒的頭部。 「思念的形狀?對不起,我不太懂。」 「沒什麼啦,只是突然有種想寫東西的感覺而已」 明菁收回視線,看著在她左邊的我,微笑地說: 「思念是有重量的,可是思念的方向卻往往朝上。是不是很奇怪?」 「思念怎麼會有重量?如何測量呢?」 「呵呵……你們工學院的學生就是這樣,有時候容易一板一眼。」 明菁找了塊石頭,用面紙擦了擦,然後向我招手,一起坐下。 「過兒,當你思念一個人或一件事時,會不會覺得心裡很沉重?」 「應該會吧。」 「所以思念當然有重量。」明菁把手當扇子,搧了搧右臉。 「而我們對思念事物的眷戀程度,就決定了思念重量的大小。」 「嗯。」 「讓人覺得最沉重的思念,總是在心裡百轉千回,最後只能朝上。」 明菁的手順著階梯的方向,一路往上指: 「就像這條通往山上的階梯一樣,雖然彎來彎去,但始終是朝上。」 她歎了一口氣,悠悠地說: 「只可惜,一直看不到盡頭。」 明菁似乎已經放棄尋找巨蟒頭部的念頭,低下頭自言自語: 「思念果然是沒有盡頭的。」 「為什麼思念的方向會朝上呢?」 在彼此都沉默了一分鐘後,我開口問。 「我父親在我念高一時去世了,所以我思念的方向總是朝著天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思念有重量,而且思念的方向朝上,那思念就是地球上惟一違反地心引力的東西了。」 「呵……過兒。你果然是工學院的學生。」 明菁終於又開始笑了。 「過兒,我們繼續走吧!」 明菁站了起來,生龍活虎地往上跑。 「喂!小心點。很危險的。」 我馬上跟過去,走在她左手邊,因為左邊是山崖。 一路上,明菁說了些她在大一和大二時發生的趣事。 原來她也參加過土風舞比賽。 「那時還有個人在臺上大跳脫衣舞哦。」明菁樂不可支。 「你看」我往山下指,「在孫櫻旁邊的那個人,就是苦主。」 「真的嗎?這麼巧?不過他穿上衣服後,我就不認得他了。」 明菁笑得很開心,然後說想再仔細看一下跳脫衣舞的苦主。 我們就在路旁等著,等柏森和孫櫻上來,再一起爬到青青草原。 柏森經過時,明菁一直掩著嘴笑,還偷偷在我耳邊告訴我: 「他還是適合不穿衣服。」 青青草原是一大片遼闊的坡地,而且顧名思義,綠草如茵。 我們42個男女圍成一圈,男女相間,坐了下來。 溫暖的陽光,和煦的微風,草地又柔軟似的毯,坐著很舒服。 明菁坐在我左手邊,孫櫻在我右邊,而孫櫻的右邊是柏森。 玩遊戲時,明菁非常開心,好像第一次到野外遊玩的小孩。 當我覺得遊戲很無聊時,我就往左邊看一下明菁,便會高興一點。 「各位同學,請在這個書包上做出任何一種動作。」 只見一個黑色的書包,從右邊傳過來。 有的人打它一下,有的背起它,有的踢它一腳,有的把它坐在屁股下。 傳到我時,我把它抱在懷裡,親了一下。 沒有為什麼,只是因為書包右下角有張美美的明星照片。 這也是我悲哀的反射習慣。 「好。請各位將剛才做的動作,再對你左手邊的人做一次」 「Yeah!」柏森興奮地叫了出來,因為他剛剛狠狠地踹書包一腳。 他在踢孫櫻前,竟然還舒展筋骨,熱身一下。 孫櫻被柏森踢一腳後,用力地瞪著柏森10秒鐘。 柏森朝她比個「V」手勢。 她轉過身看著我時,我低下頭,像一隻等待主人來摸毛的小狗。 因為孫櫻是用手在書包上摸了一圈。 孫櫻人不高,坐著時更矮,還有點駝背。 為了讓孫櫻能順利地摸我的頭一圈,我低頭時,下巴幾乎碰到地面。 她摸完後,我抬起頭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來我們的梁子算揭過了,雖然以前我把她當陀螺旋轉,現在她也把我當湯圓搓了一圈。 後來柏森常取笑我,說我很適合當政治人物。 因為臺灣很多當大官的人,都要先學會被人摸摸頭。 輪到我時,我遲疑了很久。 「菜蟲!你書念假的嗎?要把遊戲當國家一樣效忠的道理,你不懂嗎? 你看我還不是含淚忍痛地踢了金蓮妹子一腳。你可知我心如刀割!」 我在心裡罵道:忍個屁痛,含個鳥淚,你踢得可爽了。 「喂!快點!是不是嫌棄我們中文系的女孩子呢?」 不知道是哪個短命的女孩子,冒出這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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