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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抽屜內果然沒有任何東西,只有淡淡一層灰塵。

  我從皮夾裡拿出一張小紙條,在紙條上寫下:「我可以見你嗎?」

  然後輕輕放進抽屜。

  雖然有些無聊,但這些年來,我老想這麼做。

  開學後上課的學弟看到這紙條時,應該會嚇一跳吧。

  他會像我一樣,懷疑是鬼嗎?

  我直起身,輕靠著椅背,看著黑板。

  21年過去了,黑板還是綠色的,卻始終叫黑板。

  「你好。」

  我聞聲轉頭,剛剛以吉他自彈自唱《Donna Donna》的女子,正站在教室門口,她的吉他背在左肩。

  我有些驚訝,但還是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這是我的母校。」她說。

  「喔。」我說。

  「你不覺得訝異嗎?」她說,「一個女生從男校畢業?」

  「這也是我的母校。」我說,「所以我知道這裡晚上有補校,而補校有收女學生。」

  「原來我們是校友。」她笑了笑。

  「你們是在開同學會吧?」我問。

  「是呀。」她說。

  「同學會結束了?」

  「還沒。」她說,「我只是溜上來一下,想在這間教室彈一首歌。」

  「彈一首歌?」

  「嗯。」她點點頭。

  她緩緩走進教室,四處打量一番,像我剛剛走進教室的反應一樣。

  「剛剛那間教室,是我高三時的教室。」她說,「由於我們補校學生從沒見過下午時分的校園,便選在教室開同學會。」

  「同學會的氣氛很熱烈,你們班上同學的感情一定很好。」

  「是呀。不過如果讓我選,我會選這間教室開同學會。」

  「為什麼?」

  「這間教室,是我高二時所待的教室。」她邊漫步,邊說:「我對這間教室的感情很深。」

  「我高二時也在這間教室上課。」我說。

  「哦?」她楞了一下,然後笑了笑說:「真巧。」

  她在離我三步遠的距離停下腳步。

  「我可以坐你現在坐的椅子嗎?」她問。

  「喔?」我有點吃驚,站起身離開座位兩步,「請坐。」

  她將吉他從左肩卸下,隨手擺在身旁的課桌上,然後走近我的座位。

  「謝謝。」她坐下後說,「我高二時就坐在這個位置上課。」

  我原本想說:我也是。

  但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緊張,說不出話來。

  「你的吉他彈得很好。」定了定心神後,我說。

  「謝謝。」她說,「彈吉他是我念高中時的習慣,也是興趣。」

  「我高中時的習慣是念書,興趣也是念書。」

  「你講話的語氣,很像我高二時認識的一個朋友。」她微微一笑,「我就是想在這間教室、坐在這個位置,為那個朋友彈首歌。」

  她右手輕輕撫摸桌面,緩緩的,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

  略抬起頭看了看黑板,仰頭看看天花板,再轉頭看看四周的牆。

  然後低下頭看了一眼抽屜。

  她突然像是受到驚嚇一樣弓起身,嘴裡發出「啊」的一聲驚呼。

  停頓了幾秒後,她伸手把抽屜內我剛寫的紙條拿出來。

  她看了紙條一眼,隨即抬頭注視著我。

  「那是我寫的。」我說,「念高二時,每天早上都可以在抽屜裡發現有人寫紙條給我,而我也會在那張紙條上寫些字,再放回抽屜。」

  「應該是跟你同一個座位的補校學生寫的。」她說。

  「你猜對了。」我說,「但我剛開始還以為是鬼嚇我呢?」

  「那是因為你笨。」她笑了笑,「是你自己把補校學生當成鬼的。」

  「只怪我抽屜不收拾乾淨。」我也笑了笑,「活該被嚇。」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你知道嗎?我念高二時,每天傍晚匆忙進教室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座位上寫紙條,寫完後放進抽屜。」

  「我……」我突然結巴,接不下話。過了一會,才勉強說出:「我現在知道了。」

  「就在這間教室,我認識了一個沒公德心、低級無聊的高中男生。」

  「真巧。」我說,「我也在這間教室認識了一個心地善良、清新脫俗的補校女生。」

  「可以跟你借枝筆嗎?」她問。

  我將筆遞給她,她伸手接過。

  她在那張小紙條上寫了幾個字,再將紙條遞給我。

  紙條上在「我可以見你嗎?」下麵,有一列筆直的字:「我也想見你。」

  我們互相注視著,彼此的視線都沒離開,像正凝望著過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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