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智恒 > 回眸 | 上頁 下頁


  「最好是這樣。」

  我把借來的三本書還給圖書館,沾了鼻屎的書送給撿破爛的人。

  而我一收到她還我的舊稿時,立刻揉成18個紙團丟進垃圾桶。

  這件事就到此告一段落,我完全不想保有這篇文章的記憶。

  回復正常念書的日子值得慶倖,更何況還多了一個可以通紙條的她。

  我發覺她應該是個細心的女孩,而且似乎很愛乾淨。

  她總會準備一張乾淨的白紙,再把字寫在上面,排成筆直一列。

  我會在那列字下面寫字,但我的字排起來卻有些歪斜,偶爾還彎曲。

  然後她會再寫出一列筆直的字。

  白紙差不多寫滿後,她又會換一張全新的白紙。

  心血來潮時,她會寫出一段字,我也會跟著寫一段。

  有時她還會畫畫,當然我也得跟著畫。

  如果她的畫風像是童話故事裡的白雪公主,那我的畫風就像在廉價賓館裡被抓到的嫖客。

  坦白說,要不是因為有這段跟她通紙條的經歷,我的高中生活回憶恐怕只有書桌、黑板、參考書和考試卷。

  在紙條一來一回之間,我大致知道了一些她的資料。

  她和我同年,不過她卻是她們班上年紀最小的學生。

  補校學生彼此的背景差異懸殊,她們班上年紀最大的已經30歲。

  她白天在安平工業區上班,下班後立刻趕來學校上課。

  「哇!這樣很累呢。」

  「習慣了就好,不怎麼覺得累。」

  「假日呢?你會不會跑去捐血或是到少林寺打工之類的?」

  「你少無聊。假日我會睡一整天。」

  「哇!睡一整天也很累呢。」

  「聽你說話最累!」

  文章有起承轉合,現實生活中也有。

  大約在國文老師收下我的稿子後三個禮拜,現實中的「轉」出現了。

  那天國文老師突然叫我下課後去辦公室找他。

  「離期限還有一個多禮拜,你再寫一篇吧。」他說。

  「再寫一篇?」我不禁叫了出來。

  「小聲點,這裡是辦公室。」他瞪了我一眼,「你的稿子不見了。」

  「啊?」我張大嘴巴,「怎麼會不見?」

  「這要怪你。你如果寫得好,我一定會小心收好。」他又瞪我一眼,「只怪你寫得不好,我才會順手擺著。現在卻找不到了。」

  「稿子是老師弄丟的,為什麼卻要我負責呢?」我氣急敗壞。

  「你懂不懂尊師重道?竟然敢這樣跟老師說話!」他火了,「你再寫一篇就對了!」

  走出辦公室,只覺得陽光好刺眼。

  Why does the sun goon shining?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我的心聲就像《The end of the world》的歌詞。

  舊稿丟了、沾了鼻屎的書也給人了,即使還可以去圖書館借書,但要我再從頭寫一萬字作文?

  這已經不是有沒有能力的問題,而是我完全不想再寫啊!

  我好像被一腳踹到太平洋裡,只能在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

  這天她的紙條我沒回,因為我的世界已經一片黑暗。

  隔天她在紙條上寫:「咦?你生病了嗎?所以沒來上課?」

  我還是沒回。

  「喂,為什麼又沒有回我話?」

  我提起筆想在紙條上寫些字,但心情仍然很糟,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連續三天沒回,你最好是病得很重。」

  我歎口氣,只好在紙條上寫下:「我心情不好,不想說話。」

  「那我說個笑話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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