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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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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抱起米克,將臉埋進它的身體。 一個禮拜後,果然如醫生所說,筱惠排出大量的血。 到了醫院檢查,醫生說排得很乾淨,不需要再動手術。 根據臺灣的法律,懷孕二個月以上未滿三個月流產者,有一星期產假。 我讓筱惠好好休息一個禮拜,米克就由我負責帶去公園散步。 但有天我卻發現她瞞著我,偷偷帶著米克出門。 或許她跟我一樣,很難過又不想讓人擔心時,便會一個人帶米克出門。 我難過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試著找待遇較高的新工作,但沒找著。 雖然工作的理由是為了養家餬口,但多少也有點專業的骨氣在裡頭。 我總是很敬業,把事情做到最好,有時會希望別人看到我的用心。 可惜在這份工作上我只能得到薪水,因此我做得不太開心。 每當覺得鬱悶時,我總會逗弄米克,藉著跟它在地上翻滾嬉鬧,我的心情也找到抒發的出口。 筱惠也因此常說我是長不大的小孩,都這麼大了還在地上跟狗玩。 「難怪你的衣服上都是米克的毛。」她說。 屋子裡到處是米克掉落的毛,牆角、桌腳和沙發底下也常出現毛團。 如果我穿深色襯衫,襯衫上會出現很多細細的條紋,那便是米克的毛。 我得拿出膠帶,把毛一根根黏掉。 35歲那年夏天,米克滿7歲,它的中年時期應該快結束了。 但我感覺不出米克的變化,每天下班回家我跟它追逐搶拖鞋時,它依然精力充沛,反倒是我開始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有天我在小房間內工作到深夜,終於忙完後走進臥室想睡覺時,看到筱惠偷偷擦拭眼淚。我猜想或許她又想起流產的事。 「別難過了。」我拍拍她肩膀,「我們都還年輕,孩子再生就有了。」 「我不是因為這個而難過。」 「喔?」我很疑惑,「那你為什麼難過?」 「我看到你的白頭發了。」 「這個年紀出現幾根白頭發很正常。」我笑了笑,「幫我拔掉吧。」 我低下頭想讓她幫我拔白頭發,但她遲遲沒有動作。我只好抬起頭。 「剛認識你時,我們都是24歲,好年輕呢。」筱惠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看到你有白頭發。」 「頭髮總會變白的,這就是歲月。」我說。 「你的壓力一定很大,需要煩心的事情也很多吧。」她看了看我,「我很抱歉讓你這麼操勞,也很心疼你不再年輕了。」 「別胡思亂想。」我摸摸她頭髮,「睡吧,明天我們都還要上班。」 在擁擠的城市裡,大多數人都像螞蟻般淼小,為了生活只能勤奮工作。 我和筱惠也是兩隻螞蟻,只知道要努力。 這就是我們的生活,無關對與錯,反正日子總是要過,不要想太多。 36歲那年秋天剛到來時,筱惠又懷孕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我們去產檢時更緊張了。 醫生說懷孕6周左右,就可檢測到胎兒的心跳,但筱惠已懷孕10周,還是沒有檢測出胎兒的心跳。 「這次可能是胚胎萎縮。你們還是要有動刮除手術的心理準備。」 我和筱惠一語不發走出醫院。 我很努力想說些話來安慰筱惠,卻發現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聽朋友說,有人懷孕13周,胎兒才有心跳呢。」她打破沉默。 「真的嗎?」我看到一線希望,「那我們等等看吧。」 「嗯。」她笑了笑。 我突然發覺,我好像被筱惠安慰了,也好像正在等待奇跡。 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奇跡,那麼當然可以在孕育生命的過程中期待奇跡。 還沒等到奇跡,意外卻先發生。 公司老闆涉嫌在某件招標桉中賄賂承辦官員與審查桉件的審查委員。 除了老闆外,公司大部分的員工也被調查員約談,我也不例外。 幾天後老闆被收押禁見,還好沒有任何一位員工被牽連。 不過員工們都很清楚,這公司是待不下去了,得趁早另謀出路。 於是我再度失業。 懷孕12周時,筱惠又排出大量的血,醫生還是說不需要再動手術。 「很幸運呢。」筱惠笑了,「兩次都排得很乾淨,省了手術費。」 「嗯。」我只能簡單應了一聲。 認識她十多年了,從我入伍那天在月臺上竟然看見她的笑容開始,我就知道她是個很逞強的女孩。對於這樣的筱惠,我只有更加不舍。 我想,我的白頭發恐怕又要變多了吧。 這次筱惠仍然有一星期產假,反正我暫時不用上班,便租了輛車,開車載筱惠和米克回老家,讓筱惠靜養身體。 回老家後,我一個人到小時候常去的廟裡拜拜。 手拿著香,跪在觀音菩薩面前,想開口祈求保佑,突然百感交集。 無緣的兩位孩兒、筱惠的身體、未來的工作,我不知道要先求什麼? 也不知道是否可以都求? 我說不出話,眼眶慢慢潮濕,然後眼前模糊一片,最後滑下兩行清淚。 「求菩薩保佑筱惠身體健康。感恩菩薩。感恩。」 我趕緊默念完,磕了個頭,隨即起身以免被別人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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