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浩基 > 遺忘·刑警 | 上頁 下頁


  「那個去年作品大賣的年輕導演啊。」阿沁的語氣,像是奇怪我不認識這位元知名的導演似的,「據說他要拍一部像美國《十二宮》那樣的寫實犯罪電影,所以挑了這案子,電影已差不多殺青了。他們還找了影帝何家輝飾演林建笙,故事集中在主角的心理描寫,講述他如何從普通人變成惡鬼,心狠手辣把孕婦殺害,再拉一群路人陪葬。因為預計這電影會引起一些話題,所以總編要我撰寫一篇詳細的專題介紹這案子,待電影上映後,也許再來一個比較性的報導。」

  這案件拍出來,大概會像《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而不是《十二宮》吧。

  「你那本不是時事資訊雜誌嗎?」我問道。

  「今天娛樂新聞也給當成時事了,讀者愛看,銷量上升,大老闆下命令,總編輯想反抗也沒法子啊……」阿沁緩緩說道。看來今天記者這口飯也不易吃。

  「不如你說說發現命案時的資料吧!」阿沁接著說,「我找呂慧梅女士是為了跟進那案件的後續,想報導一下受害者走出陰霾的經過。我已訪問了好幾位被林建笙撞死的死者家屬,不過呂女士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也是最接近事件原點的人,我擔心她會受不了。許警長你在場的話,應該能替我補充一些細節……」

  「這麼說,我只是配角?」我說。

  「喔!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因為這個報導並不是為了揭發什麼內幕,雖然讀者都比較喜歡爆料,呃,我這個專題是以受害人為中心的,所以集中在受害者的角度來說明事件,不過報導一定要全面,許警長便是以一個局外人的客觀身份來審視這案子,讓讀者可以從中抽離,不會覺得雜誌變得煽情……」阿沁緊張地說,好像怕剛才說錯話。這女生一著急起來說話便像機關槍掃射。

  「安啦,我不是埋怨,」我說,「況且我也知道,當年我只是個剛調職的小咖,在組裡是新人罷了。對這案件,我的確只是個配角,主導調查的是黃督察。」

  「可是你那時剛升任警長了喔?」

  「職銜比組裡的探員高,卻不見得他們認同。」我想起被同僚孤立的情形,「我的意見他們都不接受,一個剛調職的警長的分量,比不上一位在組裡待了二十年的老探員的半句話……」

  「不過結果你還是在西區的刑事科待了下來嘛!」阿沁笑著說,「其他人不是退休了便是調職了,只有你留在組裡,這不正說明了你的分量嗎?說起來,你比我想像中年輕呢,我還以為你是個像古畑任三郎的大叔,沒想到你反而像青島刑事。」

  「他們是誰?日本人嗎?」我問。

  「呃……」阿沁苦笑一下,說,「他們是日劇的刑警角色,我想你沒看過吧。」

  我沒把心思放在那些什麼古畑或青島身上,我在意的是「只有你留在組裡」這句話。如此說來,我這六年來應該還待在西區刑事寇里,即便組長換了人,同僚都走了,我還是留在原地。

  我是因為不認同東成大廈凶案的結果而留下來的嗎?為了找尋真相而留下來的?

  我搖搖頭。到現在還認為這案件別有內情,已經稱得上是偏執狂了。

  「我記得六年前的報導說過,」阿沁回到案子的話題上,「鄭氏夫婦是被林建笙用刀刺死的,兇器一直沒有尋獲,是不是?」

  「對,兇器大概是一把十多釐米長的刀刃,鑒識科認為是像蝴蝶刀的那種小刀,但刀刃不太鋒利。鄭元達頸項和胸部中了四刀,呂秀蘭腹部挨了兩刀、胸口中了三刀,傷口很深,兇手下手十分殘忍。鄭元達死時還企圖保護妻子,伏在她身上,可是失敗了,睡房的地板一片血紅。」

  「咦?鄭元達不是伏屍客廳嗎?呂秀蘭才是在睡房吧?」

  「不,二人都在睡房,我親眼看過。」

  「媒體的報導果然有差呢,」阿沁說,「所以說,許警長在我的報導裡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啊。」

  兩具屍體的形象再一次浮現。那蒼白的臉孔、豔紅的厚唇……

  還有那一句「辛苦你了」。

  夢境和回憶混亂起來,我的頭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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