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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幹你娘


  罵者,唯人類才有的發洩憤怒的方法也。有啥不順心的事,罵上兩句,也就順心。有啥不如意的事,罵上兩句,也就如意。尤其妙的是,有啥下不了臺的事,罵上兩句,也就下了台。想當年阿Q被小D揍了一頓之後,面子磨不開,罵一聲「兒子欺負老子」,世界既是如此之糟,便沒有啥磨不開矣。

  中國的國罵是「他媽的」,有至理存焉,柏楊先生幼時曾竅聽大人談話,道貌岸然的塾師對道貌岸然的叔父曰:「我操那妞兒的媽!」心中大驚,想不到望之似人君的人,跟我們頑童一般口出髒言。後來年齡漸長,在大衙門當差,有一次,伺候欽差大臣和省長逛花街,酒酣聲熱,省長對欽差大臣套交情,罵別的大官要人曰:「他闊氣個啥,我丟他媽的!」是不是皇帝生了氣,也丟他媽的皇后一番,文獻不全,無法考證,但「他媽的」三字,經名作家品題,脫口而出,順理成章,確是國罵,則無疑焉。

  有國罵必有省罵,四川省罵曰:「格老子」,遼寧省罵曰:「媽拉巴子」,河南省罵得更精彩,曰「媽的某」,臺灣省罵則不得不推崇「幹你娘」矣。柏楊先生說的這些省罵,並未經立法機關通過,亦未經政府明令認定,自可言人人殊,亦自可死不承認。但一省有一個省罵,卻似乎有此必要的。一九二零年代,張作霖大元帥率領東北軍進關,橫行霸道,乘火車從不付錢,語雲:「後腦勺是護照,媽拉巴子是免票。」蓋查票員向你要票時,你答一句「媽拉巴子」,他發現物件原來是個紅鬍子,便不再向你問第二句矣。而一九一零年代,河南的「媽的某」,也曾渲赫一時。當時袁世凱先生八方威風,則總統而皇帝,大幹特幹,他是河南人,於是操河南口音的人有福矣,無論幹啥,都有優待,人力車夫一聽叫車子的滿口「媽的某」,就馬上喪膽。是以臺灣省的「幹你娘」,有提倡的必要,以便傳遍於全國,而弘揚於世界。且將來「幹你娘」成了習慣,說不定可以從上海坐火車「幹」到烏魯木齊,一文錢不花也。

  由國罵到省罵,可知中國因有五千年古老文化之故,連罵也離不開原始本錢,一味繞著女人的生殖器團團轉。「他媽的」下邊好像還少了一個字,特地去掉它,以便稍微高雅一點耳。而臺灣省罵「幹你娘」,則赤裸裸的仿佛更為結實。洋大人開罵,說你是「豬」,是「猴子」,是「驢子」,是「懦夫」,是Damn,從未涉及對方母親或姐妹的性生活。而中國人則不分三七二十一,這大概是中國人進步之處。柏楊先生有一位朋友,一次和一法國人對罵,他祭出中國特產,痛駡其母其妹,該洋人大惑曰:「只要她們願意,我無意見。」遇到這種對手,只好認輸。

  際此「幹你娘」橫飛,且有官崽它坐牢之際,臺灣省罵似有嚴格規定的必要。茲隆重建議:在議會中互相「幹你娘」的議員,不妨研究研究,制定法案,通令周知,以期一體遵行,如何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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