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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飛燕、趙合德(5)

　　許皇后既倒，依劉驁先生之意，立刻就要擢升趙飛燕女士當皇后。可是劉驁的娘，皇太后王政君女士，卻嫌趙飛燕女士出身微賤，不肯答應（嗚呼，王政君這婆娘，忘記她丈夫的老祖宗劉邦先生，出身是流氓無賴啦）。劉驁先生既不敢違抗老娘，只好憋一肚子氣，見人就找碴。如果是柏楊先生這種小民，見人找碴，結果准挨揍。可是，劉驁先生是個帝崽，見人找碴，挨臭揍的就是別人矣。幸虧有位淳于長先生，擔任皇城保安司令（衛尉），是王政君女士姊姊的兒子——王政君女士是他的姨媽，而劉驁先生是他的表弟。劉驁先生千拜託萬拜託他出面疏通，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才終於把姨媽說得點了禦頭。

　　紀元前一六年，距趙家姊妹入宮不過兩年，劉驁先生下令封趙臨先生侯爵（成陽侯），為的是堵別人的嘴，你們不是附和俺娘皇太后，說趙家姊妹出身貧賤乎，好吧，侯爵可夠得上富貴吧。這是為趙飛燕女士當皇后鋪路，趙臨先生一念之慈，從一個小職員（陽阿公主的管家），一下子高封侯爵，真是福從天降。

　　然而，西漢王朝開山老祖劉邦先生，曾有過嚴格的遺令，任何一個人，必須對國家有絕大的功勳，才能晉封侯爵。專制時代，皇帝的命令，就是法律。而祖宗的命令，當兒孫的皇帝，也不能違反。沒沒無聞的趙臨先生，忽然平地一聲雷，西漢政府的大小官員，也跟著平地一聲雷。不過趙臨先生平地一聲雷是直上青雲，而大小官員的平地一聲雷是對皇帝老爺的亂搞，嚇了一跳。

　　劉驁先生平常總是義正詞嚴教他的部下，一定要身體力行，遵守法紀的，如今他自己卻領先破壞法紀。不過大家嚇了一跳之後，罵罵大街，發發牢騷，也就到此為止。順調份子還藉此千載良機，歡欣鼓舞，認為劉驁先生深謀遠慮，封得好，封得妙哩。只有一位擔任監察部委員（諫大夫）的劉輔先生，向劉驁先生上了一道奏章規勸。不過在專制政治下，任何天經地義，都難以阻擋當權人物不可告人的私欲。不但不能阻擋，反而使當權人物老羞成怒，更火上加油。

　　美女的特權

　　劉輔先生曰：

　　「我聽說天老爺要興旺誰，一定先賜給吉祥。天老爺要教誰倒楣，一定先降下禍殃。這是從古到今，屢試不爽的事。周王朝國王姬發先生，和宰相姬旦先生，要建立大業之時，就有魚烏之瑞，而君臣們仍戒慎恐懼，互相勉勵。何況到了現在，上天既沒有降福給你，使你生兒子，又屢屢的降禍，發生天災。即令日夜自我責備，改過向善，挑選正正派派女子，求子求孫，恐怕為時都已太遲。想不到你陛下縱情縱欲，還弄了一個卑賤的老奶，教她去當皇后，人們就怎麼想都想不通矣。俗曰：『腐爛了的木頭不可以當柱子，出身寒微的婢女不可以當主婦。』（柏老按，諺語的上一句是對的，下一句就是狗屁），上天和小民都憤憤不平，必然產生禍事，連菜市場上的小販都知道，偏偏沒有一個政府官員敢說一句話。」

　　原文是這樣的焉——

　　「臣聞天之所與，必先賜以符瑞。天之所違，必先降以災變，此自古之占驗也。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饗魚烏之瑞，然猶君臣祇懼，動色相戒。況于季世，不蒙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乎。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妙選有德之世，考蔔窈窕之女，以承宗廟，順神祇，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縱欲，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惑莫大焉。俚曰：『腐木不可以為柱，人婢不可以為主。』天下之所不平，必有禍而無福，市途皆共知之，朝廷乃莫敢一言。臣竊傷心，不敢不冒死上聞。」

　　——「魚烏之瑞」，一千年前，紀元前十二世紀的故事矣，殷王朝所屬的周部落酋長姬發先生叛變，率領大軍進攻殷王朝政府時，行到中途，有一條白色鯉魚跳到他所乘的船上；稍後，又有紅顏色的烏鴉向他亂叫，當時認為是一種勝利預兆。可是柏楊先生想，白魚常見，赤烏還沒有聽說過，大概精神緊張，看走了眼啦。

　　這一個奏章，到了劉驁先生面前，把他氣得七竅生煙。蓋一個人一旦私欲橫心，就不是理智可以說服，何況這個奏章的說服力也太弱。劉驁先生的反應既迅速而又強烈，他把劉輔先生抓起來，押到宮廷特種監獄（掖庭秘獄）。宮廷特種監獄比民間普通監獄還要黑暗殘忍，毆打棰擊，甚至用火燒的鐵條在犯人身上炮烙，不但慘絕人寰，而且滅絕人性。劉驁先生的意思正是這樣，他要劉輔先生慘死在那裡。

　　然而，一個高級官員忽然神秘的被逮捕到宮庭特種監獄，不知道他犯了啥罪，當然使政府大為震動。皇家禁衛軍司令官（中朝左將軍）辛慶忌先生，全國武裝部隊副總司令（右將軍）廉褒先生，宮廷禁衛官司令（光祿勳）師丹先生，和政府高級顧問（太中大夫）谷永先生，聯名保救。劉驁先生鬧了一陣，大概氣也消啦，看了奏章，就把劉輔先生移送到勞工營（考工獄），後來可能覺得殺了他也太不象話，索性饒他一死。可是死罪難免，活罪難逃，仍把劉輔先生送到勞動營做苦工（鬼薪）。

　　——嗚呼，古之時也，到底還有淳厚之風。所以劉輔先生一被捕，有些高官貴爵還敢聯名上書。如果換了現代，天顏既然震怒，恐怕大家都心膽俱裂，一面高叫做人要有道德勇氣，一面腳底抹油，唯恐怕牽連到自己身上。這種鏡頭，柏老可看得多啦，嗟夫。

　　劉輔先生的遭遇，果然發生阻嚇作用，政府官員一個個都成了沒嘴葫蘆，無人敢再勸阻（其實，勸阻也沒有用，徒增加黑獄冤魂）。道路既鋪平，紀元前一世紀八〇年代前一六年，劉驁先生正式宣佈冊立趙飛燕女士為皇后，擢升趙合德女士為姬妾第一級的「昭儀」。距她們在陽阿公主家當地位低微的歌女，不過兩年工夫，連舊主人陽阿公主，都得倒轉過來，下跪磕頭，巴結奉承。人生的際遇，很少如此傳奇。嗚呼，這正是年輕貌美女子的特權，她一下子就可以爬到頂峰，理直氣壯的，分享臭男人的榮華富貴。把一些奮鬥終生，而仍赤手空拳的臭男人，能活活氣死。

　　現在，劉驁先生左擁右抱，享盡風流，躊躇滿志，請他去天上當神仙他都不幹。為了取悅趙飛燕女士，特地在皇宮太掖池，建造一艘華麗的禦船，帶著她泛湖賞景，由副部長級官員（侍郎）馮無方先生吹笙伴奏——笙，似乎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樂器之一。由趙飛燕女士邊歌邊舞，劉驁先生則用犀牛角做的簪子，輕敲著白玉酒杯。有一次，正在興頭上，忽然一陣風，把趙飛燕女士穿的寬裙吹起，像探弋舞時打圈圈老奶們的寬裙一樣，淩風飄揚（不知道露出使人喘息的三角褲沒有，書上沒有交代，實在遺憾）。

　　趙飛燕女士被寬裙帶動，幾乎像小鳥一樣的乘風而去。乘風而去的結果當然不會直升雲霄，而准是忽冬一聲，掉到水裡，淹個半死。劉驁先生大驚失色，急叫救命。馮無方先生立刻撲上去，兩手正好握住趙飛燕女士的兩隻玉足。她閣下也樂於被青年才俊握住，就在那強有力的緊握中，她繼續她的舞姿。為了這一段熱鬧，宮中傳出消息說，趙飛燕女士不但身輕似燕，而且還可以在掌上起舞，顯示出她的孅細和弱不禁風。劉驁先生就更色授魂與，神魂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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