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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飛燕、趙合德(2)

——就在臺北，前些日子，柏楊先生聽到一位老奶向人炫耀曰：「天下男人，我只要一招手，他都會暈倒。」嗚呼，她竟然在大庭廣眾中說出這樣的話，就夠證明她的段數不高，蓋這話只能傷害男人的自尊心，不能幫助她招徠資本雄厚的戶頭也。本來要暈倒的朋友，等於喂了他定心丸，恐怕會一直保持清醒。而且，要男人暈倒一時容易，要男人長久的暈倒，就得有克麗奧佩特拉女士的道行，那不是一個普通老奶所能想像的，蓋高貴的氣質在風塵中培養不出來。所以，即令有男人長久的暈倒，恐怕也要看一下那是什麼樣的男人。更主要的是，一個女人一旦到了企圖顛倒眾生階段，就不值錢啦，克麗奧佩特拉女士卻只求顛倒一人。 　　凱撒先生是一位政治家兼軍事天才，而安東尼先生不過一員戰將，勇敢、豪放、戇直、粗線條，並不像乾爹那樣胸懷大志。克麗奧佩特拉女士用她的機智教育他，他們常到尼羅河上釣魚，由於克麗奧佩特拉女士在一旁含情脈脈的望著他，安東尼先生就急著更要展示他的本領，偏偏魚朋友不肯合作，拒絕上鉤，使他滿頭大汗，覺得隔牆拋孩子，可丟了人啦。所以下次再去時，他暗中派遣潛水夫到水底把魚朋友活生生的掛到鉤子上。 　　然而，第三次再去時，克麗奧佩特拉女士也暗中派遣潛水夫，悄悄的把魚朋友拿掉，而掛上埃及所沒有，只有黑海才有的鹹魚幹。安東尼先生正在手舞足蹈的喊叫，卻當場出醜。克麗奧佩特拉女士抱住他、吻他，然後正色告訴他曰：「打鈴，親愛的。人，有所能，有所不能。你不應該跟一個漁夫較量身手。你釣的不是魚，而是城市、王國，和廣袤的大地。」 　　美貌可以迷惑人，智慧可以控制人，安東尼先生完全被克麗奧佩特拉女士控制。克麗奧佩特拉女士為安東尼先生生下一對雙胞胎，一男一女，他們過著神仙般的日子。然而，好日子仍是短暫的，安東尼先生的元配妻子弗爾薇亞女士，在羅馬跟另一位執政官屋大維鬧翻。她向他挑戰，而且雙方的部下發生流血事件。弗爾薇亞女士以驕悍聞名於世，她厭惡家事，唯一的願望是統治她的丈夫，安東尼先生在她那裡受到強大的壓力，所以他一直巴不得離開她越遠越好。據說她之所以向屋大維先生挑戰，是她認為只有戰爭，才能使安東尼先生返回羅馬。她最後失敗，在投奔安東尼的中途，含恨而終，她的性格造成她的悲劇。 　　安東尼先生沒有來得及救援他的妻子，因她失敗得太快。但他仍趕回羅馬，跟屋大維先生和解，但屋大維先生提出條件，要安東尼跟他的姊姊屋大維亞女士結婚。史書上記載，屋大維亞女士比克麗奧佩特拉女士更年輕、更漂亮、更雍容華貴。問題是，婚姻的美滿不美滿，完全是主觀的，跟各人的鞋子一樣，合腳不合腳，只有自己心裡有數。 　　安東尼先生維持這種心裡有數的婚姻，前後三年。最後，他實在無法忘掉克麗奧佩特拉，這說明克麗奧佩特拉女士有她特有的魅力，致使本世紀（前一）西方世界最偉大的兩個人物——乾爹凱撒和乾兒子安東尼，都在她愛情裡團團打轉，雖然英明蓋世，也無法自拔。安東尼先生毅然決然跟屋大維亞女士異離，跑到埃及，和克麗奧佩特拉女士結婚。這當然掀起狂風暴雨。 　　鼻子的秘密 　　安東尼先生這項行動，使屋大維先生和羅馬市民們怒火沖天。尤其是屋大維先生，他不僅為了姊姊，而是安東尼先生前往埃及，不是單身去的，他還帶了他所統率的一支精銳部隊，那將造成帝國的分裂。於是，兩位親密朋友，為了一個美女的攪局，掀起一場大戰。史學家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振振有詞兼引經據典，說這場大戰是因為這個，或因為那個才發生的。事實上卻只是為了一個漂亮迷人的美女。嗟乎，「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無論傾城與傾國，都要血流漂杵。最後，雙方龐大的海軍在東地中海開火，短兵交接，殺聲震天，壯觀激烈的場面，讀者老爺在埃及豔後影片上已看過矣。 　　大戰進行到第二天，形勢對安東尼先生稍稍有點不利——勝敗乃兵家常事，形勢稍稍不利更是兵家常事。可是，克麗奧佩特拉女士，就在這個重要關頭，顯露出來她狡猾的蛇蠍性格。任何人都認為，她會跟她丈夫並肩作戰到底，共存共亡的。然而，狡猾的蛇蠍性格特徵是，只能共安樂，不能共患難，即令親如夫妻，也是一樣。嗚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就在這一剎那，克麗奧佩特拉女士把一分鐘前還一再重複的海誓山盟，一筆勾銷。她追求的不是愛情，而是榮耀和權力，她不能跟安東尼先生同歸於盡，她還年輕，這一年，紀元前三一年，她三十六歲，正是美麗的顛峰。她決心拋棄安東尼，保留實力，用她的美色，另去找一個靠山——當然是勝利者屋大維先生。 　　——寫到這裡，祝福讀者老爺一生一世，都不要遇到克麗奧佩特拉型的女人，否則的話，你就必須一直是強者。一旦失敗，就剃頭的拍巴掌，完了蛋矣。不過教人為難的是，克麗奧佩特拉型的女人，無不美如天仙兼才華絕代，再兼柔情密意，信誓旦旦，教人怎能分辨出來乎耶。 　　——真正的愛情是，愛對方跟愛自己一樣，甚至愛對方比愛自己更深。克麗奧佩特拉型女人，她固然愛對方，但事實上她只愛自己，愛自己遠超過愛對方。該傢伙能為她帶來榮耀、權力、金錢時，她愛他愛得要命。該傢伙不能為她帶來這些，而且還成了她得到這些的絆腳石時，愛就風消雲散，甚至恨他入骨，頓生殺機。 　　——讀者老奶千萬別多心，認為我老人家說老奶，臭男人也多得是克麗奧佩特拉型，他愛自己也遠超過愛他的妻子。 　　克麗奧佩特拉女士既然另有打算，就在她的座艦上，下令埃及艦隊脫離戰場，向尼羅河撤退。正在前方指揮作戰的安東尼先生，縱是一個霹靂打到他頭上也不能使他這般震撼，霎時間，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將，六神無主，以致做出了出人意表的決定。他如果奮勇的繼續作戰，至少還有勝利的可能性，可是，他卻下令他的座艦掉轉艦頭，追趕克麗奧佩特拉。座艦既然撤退，全軍失去統帥，天經地義的跟著崩潰。 　　安東尼先生為什麼如此，大多數史學家，尤其是深具文學修養的史學家，都解釋說他太愛克麗奧佩特拉女士，她已成為他的主宰，他不能失去她。然而柏楊先生認為還另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要她下令埃及艦隊回航，重新加入戰鬥。更有一種可能性，她的陣前叛變已造成不可挽救的厄運，他要面對面對她報復。 　　反正是，不管怎麼吧，安東尼先生沒有追上他的嬌妻，于海軍失敗後，在埃及重組他的陸軍，而陸軍也跟著崩潰，安東尼先生自殺。這位為義父凱撒先生報仇的英雄人物，他在羅馬廣場上那篇扭轉乾坤的講話，迄今仍是「群眾心理學」主要教材。即令上帝親自出馬，也不過造成那種奇跡。然而，他卻為一個隻愛自己的爛女人，犧牲自己的生命。我們說他癡情也好，說克麗奧佩特拉女士惡毒也好，都無補這個悲涼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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