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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浞(2)


  姒孔甲

  時代/紀元前十九世紀二〇~五〇年代
  王朝/夏王朝第十六任帝
  在位/三十二年(前1880~前1849)
  遭遇/暴斃

  深山遇到喜宴

  姒孔甲先生,前文介紹的那位姒少康先生的第七代皇孫。紀元前二十世紀七〇年代前1922年,老爹第十三任君王姒不降先生死後,第十四任君王的寶座,沒有傳給他,卻傳給弟弟姒雇。紀元前二十世紀最後一年,前一九〇一年,姒雇先生死後,第十五任君王的寶座,傳給兒子姒廑。紀元前十九世紀二〇年代前1880年,姒廑先生去世。第十六任君王的寶座,不知道什麼緣故,才恢復原來系統,傳給姒孔甲。

  夏王朝在第三任君王姒太康先生時,進入瓶頸,幸虧姒少康先生崛起,恢復姒姓皇族的政權,被史學家稱為「少康中興」,即中興衰微沒落了的姒姓皇族。不過事實上,一個政權一旦覆亡,就是覆亡,要想中興,就跟把一個死人從棺材裡挖出來,要他復活一樣,除了耶穌先生外,任何人都不可能。只有一種情形是可能的——也僅只「可能」而已,那就是,招牌是老招牌,股東卻換啦。姒少康先生的政府,跟他爹他爺的政府,成員完全不同。然而,政權是一種有機體,若干代下來,朝氣漸失,暮氣漸起,到了姒孔甲先生,夏王朝再度走向下坡。走向下坡的原因很多,但在封建專制政體下,君王卻往往是唯一的原因——即令不是唯一的原因,也是最最最最主要的原因。

  姒孔甲先生是一個腦滿腸肥的庸才,史書上說,他任性、好奇、喜怒無常,不把人當人,智力商數不高,典型的富家子弟。雖受過跟他身份相當的教育,卻無法擺脫荷花大少脾氣。除了打獵外,他只知道一味侍奉鬼神。打獵使他瘋狂,而祭祀使他在為非作歹後心裡平安,而且每逢祭祀,都要殺豬宰羊,可以名正言順的大吃特吃,他什麼都不管,只管努力娛樂。

  有一年,他閣下的狩獵部隊,南渡黃河,狩獵在東陽萯山(河南省鞏縣北,邙山山脈的支麓),傳說那裡是吉神泰逢先生住的地方。吉神泰逢先生顯然不喜歡這個昏君,作起法術,忽然間大風驟起,飛砂走石,天昏地暗,狩獵部隊被刮得東藏西躲,四下逃命。姒孔甲先生帶著隨身的幾個衛士,也豕突狼奔。

  最後,在山坳裡發現一個農家茅屋,便闖了進去。想不到,那家正擺設喜宴,原來主人新得了一個兒子,親戚朋友正在那裡熱鬧烘烘,舉杯慶祝哩。姒孔甲先生的出現,使他們大為震驚。等到弄清楚他閣下的高貴身份之後,就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有的曰:「這娃兒可是好命,生下來就碰到天子老爺臨門,一定福如東海,大吉大祥。」有的曰:「恐怕不見得,天子的氣焰太盛,恐怕會使娃兒受到傷害。」姒孔甲先生大怒曰:「我怎麼會使娃兒受到傷害?跟我走,我收養他當兒子,看誰敢碰他?」

  龍在中央政府出現

  娃兒一天天長大,姒孔甲先生指派一隊衛士,給他嚴密保護,他不是愛這個少年,而是要向他的人民展示他的權威,連天意都可以改變。

  然而,一件意外發生。有一天,少年正在皇宮玩耍,忽然間,帳篷被風吹動,早已腐朽了的椽柱,從當中斷裂,崩塌下來,像利斧一樣,把少年的雙足砍斷。少年的痛苦是可以想像的,他從此成為殘廢。姒孔甲先生聽到報告,大失所望,顯然的他這個君王的權威到底有限。只好教少年看守城門,恢復他的卑微日子。並且自己作了一首歌,曰破斧之歌,這是最早一首用東方音樂譜出的歌,紀念他所受到的挫折。

  《呂氏春秋》原文:

  「夏後氏(姒)孔甲,田于東陽萯山(河南省鞏縣北),天大風晦盲,(姒)孔甲迷惑,入於民室。主人方乳,或曰:『後(姒孔甲)來見,良日也,之子是必大吉。』或曰:『不勝也,之子是必有殃。』後乃取其子以歸,曰:『以為餘子,誰敢殃之?』子長成人,幕動、坼橑,斧斫斬其足,遂為守門者。(姒)孔甲曰:『嗚呼有疾,命矣夫。』乃作為破斧之歌,實始為東音。」

  就在這時候,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一種動物——龍,以堂堂正正的陣容,在中央政府出現。龍是一種實質上並不存在的東西,至少,中國人印象中的龍,也就是中國畫家們筆下的龍,完全是想像之物。很多考據家認為,龍就是蛇,就是蟒,但是蛇和蟒都沒有外露的腳爪,而龍卻是有腳爪的。

  僅從形狀上看,龍似乎更像蜥蜴。可惜,蛇也罷,蟒也罷,蜥蜴也罷,都不會騰雲駕霧滿天飛。有一點難解的是,龍實在難看,第一,它沒有表情。第二,僅就面貌而言,它簡直跟一隻龍蝦沒有分別。真不知道中國君王為啥一直以「龍」自居,而中國人也一直以「龍的傳人」自居,大概不是取 它的外形,而是取它的神通——可以來去自如,遨遊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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