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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卷 任孝子烈性為神()


  這周得自那日走了這遭,日夜不安,一心想念。歇不得兩日,又去相會,正是情濃似火。此時牛皮街人煙稀少,因此走動,只有數家鄰舍,都不知此事。不想周得為了一場官司,有兩個月不去相望。這婦人淫心似火,巴不得他來;只因周得不來,懨懨成病,如醉如癡。正是:烏飛兔劫,朝來暮往何時歇?女媧只會煉石補青天,豈會熬膠粘日月?

  倏忽又經元宵,臨安府居民門首,紥縛燈棚,懸掛花燈,慶賀元宵。不期這周得官事已了,打扮衣巾,其日巳牌時分,徑來相望。卻好任公在門首念佛,與他施禮罷,徑上樓來。袖中取出燒鵝熟肉,兩人吃了,解帶脫衣上床。如糖似蜜,如膠似漆,恁意顛鸞倒鳳,出於分外綢繆。日久不曾相會,兩個摟做一團,不舍分開。耽閣長久了,直到申牌時分,不下樓來。這任公肚中又饑,心下又氣,想道:「這阿舅今日如何在樓上這一日?」便在樓下叫道:「我肚饑了,要飯吃!」

  婦人應道:「我肚裡疼痛,等我便來。」任公忍氣吞聲,自去門前坐了,心中暗想:「必有蹺蹊,今晚孩兒回來問他。」這兩人只得分散,輕輕移步下樓,款款開門,放了周得去了。那婦人假意叫肚痛,安排些飯與任公吃了,自去樓上思想情人。不在話下。

  卻說任珪到晚回來,參見父親。任公道:「我兒且休要上樓去,有一句話要問你。」任珪立住腳聽。任公道:「你丈人丈母家有個甚麼姑舅的阿舅,自從舊年八月十八看潮來了這遭,以後不時來望,徑直上樓去說話,也不打緊。今日早間上樓,直到下午,中飯也不安排我吃。我忍不住叫你老婆,那阿舅聽見我叫,慌忙去了。我心中十分疑惑,往日常要問你,只是你早出晚回,因此忘了。我想男子漢與婦人家在樓上一日,必有姦情之事。我自年老,眼又瞎,管不得,我兒自己慢慢訪問則個。」

  任珪聽罷,心中大怒,火急上樓。端的是:口是禍之門,舌為斬身刀。閉口深藏舌,安身處處牢。當時任珪大怒上樓,口中不說,心下思量:「我且忍住,看這婦人分豁。」只見這婦人坐在樓上,便問道:「父親吃飯也未?」答應道:「吃了。」便上樓點燈來,鋪開被,脫了衣裳,先上床睡了。任珪也上床來,卻不倒身睡去,坐在枕邊問那婦人道:「我問你家那有個姑長阿舅,時常來望你?你且說是那個。」

  婦人見說,爬將起來,穿起衣裳,坐在床上,柳眉剔豎,嬌眼圓睜,應道:「他便是我爹爹結義的妹子養的兒子。我的爹娘記掛我,時常教他來望我。有甚麼半絲麻線?」便焦躁發作道:「兀誰在你面前說長道短來?老娘不是善良君子、不裹頭巾的婆婆!冫羊塊磚兒也要落地。你且說,是誰說黃道黑,我要和你會同問得明白。」任珪道:「你不要嚷!卻才父親與我說,今日甚麼阿舅,在樓上一日,因此問你則個。沒事便罷休,不消得便焦躁。」一頭說,一頭便脫衣裳自睡了。

  那婦人氣喘氣促,做神做鬼,假意兒裝妖作勢,哭哭啼啼道:「我的父母沒眼睛,把我嫁在這裡。沒來由教他來望,卻教別人說是道非。」又哭又說。任珪睡不著,只得爬起來,那婦人頭邊摟住了,撫恤道:「便罷休,是我不是。看往日夫妻之面,與你陪話便了。」那婦人倒在任珪懷裡,兩個雲情雨意,狂了半夜。俱不題了。

  任珪天明起來,辭了父親入城去了。每日巴巴結結,早出晚回。那癡婆一心只想要偷漢子,轉轉尋思:「要待何計脫身?只除尋事回到娘家,方才和周得做一塊兒,耍個滿意。」日夜掛心,撚指又過了半月。

  忽一日飯後,周得又來,拽開門兒徑入,也不與任公相見,一直上樓。那婦人向前摟住,低聲說道:「叵耐這瞎老驢,與兒子說道,你常來樓上坐定說話。

  教我分說得口皮都破,被我葫蘆提瞞過了。你從今不要來,怎地教我捨得你?可尋思計策,除非回家去,與你方才快活。」周得聽了,眉頭一簇,計上心來:「如今屋上貓兒正狂,叫來叫去。你可漏屋處抱得一個來安在懷裡,必然抓碎你胸前。卻放了貓兒,睡在床上啼哭。等你老公回來,必然問你。你說:『你的好爺,卻來調戲我。我不肯順他,他將我胸前抓碎了。』你放聲哭起來,你的丈夫必然打發你歸家去。我每日得和你同歡同樂,卻強如偷雞吊狗,暫時相會。且在家中住了半年三個月,即又再處。此計大妙!」婦人伏道:「我不枉了有心向你。
好心腸,有見識!」二人和衣倒在床上調戲了。雲雨罷,周得慌忙下樓去了。正是:老龜烹不爛,移禍于枯桑。

  那婦人伺候了幾日,忽一日,捉得一個貓兒,解開胸膛,包在懷裡。這貓兒見衣服包籠,舒腳亂抓。婦人忍著疼痛,由他抓得胸前兩奶粉碎。解開衣服,放他自去。此是申牌時分,不做晚飯,和衣倒在床上,把眼揉得緋紅,哭了叫,叫了哭。

  將近黃昏,任珪回來,參了父親。到裡面不見婦人,叫道:「娘子,怎麼不下樓來?」那婦人聽得回了,越哭起來。任珪徑上樓,不知何意,問道:「吃晚飯也未?怎地又哭?」連問數聲不應。那淫婦巧生言語,一頭哭,一頭叫道:「問甚麼!說起來妝你娘的謊子。快寫休書,打發我回去,做不得這等豬狗樣人!你若不打發我回家去,我明日尋個死休!」說了又哭。任珪道:「你且不要哭,有甚事?對我說。」

  這婦人爬將起來,抹了眼淚,擗開胸前,兩你抓得粉碎,有七八條血路。教丈夫看了,道:「這是你好親爺幹下的事!今早我送你出門,回身便上樓來。不想你這老驢老畜生,輕手輕腳跟我上樓,一把雙手摟住,摸我胸前,定要行奸。吃我不肯,他便將手把我胸前抓得粉碎,那裡肯放!我慌忙叫起來,他沒意思,方才摸下樓去了。教我眼巴巴地望你回來。」說罷,大哭起來,道:「我家不是這般沒人倫畜生驢馬的事。」任珪道:「娘子低聲!鄰舍聽得,不好看相。」婦人道:「你怕別人得知,明日討乘轎子,抬我回去便罷休。」

  任珪雖是大孝之人,聽了這篇妖言,不由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正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罷罷,原來如此!可知道前日說你與甚麼阿舅有奸,眼見得沒巴鼻,在我面前胡說。今後眼也不要看這老禽獸!娘子休哭,且安排飯來吃了睡。」這婦人見丈夫聽他虛說,心中暗喜!下樓做飯,吃罷去睡了。

  正是:嬌妻喚做枕邊靈,十事商量九事成。

  這任珪被這婦人情色昏迷,也不問爺卻有此事也無,過了一夜,次早起來,吃飯罷,叫了一乘轎子,買了只燒鵝,兩瓶好酒,送那婦人回去。婦人收拾衣包,也不與任公說知,上轎去了。抬得到家,便上樓去。周得知道便過來,也上樓去。

  就摟做一團,倒在梁婆床上,雲情雨意。周得道:「好計麼?」婦人道:「端的你好計策!今夜和你放心快活一夜,以遂兩下相思之願。」兩個狂罷,周得下樓去,要買辦些酒饌之類。婦人道:「我帶得有燒鵝美酒,與你同吃;你要買時,只覓些魚菜、時果足矣。」

  周得一霎時買得一尾魚,一隻豬蹄,四色時新果兒,又買下一大瓶五加皮酒。拿來家裡,教使女春梅安排完備,已是申牌時分。婦人擺開卓子,梁公、梁婆在上坐了,周得與婦人對席坐了,使女篩酒。四人飲酒,直至初更。吃了晚飯,梁公、梁婆二人下樓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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