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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趙伯升茶肆遇仁宗(3)


  趙旭得大官人詩,感恩不已。又有苗太監道:「秀才,大官人有詩與你,我豈可無一言乎?」乃贈詩一首。詩曰:「旭臨帝闕應天文,本得名魁一字渾。今日柬投王制置,錦衣光耀趙家門。」苗太監道:「秀才,你回下處去,待來日蚤辰,我自催促大官人,著人將書並路費,一同送你起程。」趙旭問道:「大官人第宅何處?學生好來拜謝。」苗太監道:「第宅離此甚遠,秀才不勞訪問。」趙旭就在茶坊中拜謝了,三人一同出門,作別而去。

  到來日,趙旭蚤起等待。果然昨日那沒須的白衣秀士,引著一個虞候,擔著個衣箱包袱,只不見趙大官人來。趙旭出店來迎接,相見禮畢,苗太監道:「夜來趙大官人依著我,委此人送你起程。付一錠白銀五十兩,與你文書,齎到成都府去。文書都在此人處,著你路上小心徑往。」趙旭再三稱謝,問道:「官人高姓大名?」苗太監道:「在下姓苗,名秀,就在趙大官人門下做個館賓。秀士見了王制置時,自然曉得。」趙旭道:「學生此去,倘然得意,決不忘犬馬之報。」

  遂吟詩一首,寫於素箋,以寓謝別之意。詩曰:

  舊年曾作登科客,今日還期暗點頭。
  有意去尋丞相府,無心偶會酒家樓。
  空中扇墜藍衫插,袖裡詩成黃閣留。
  多謝貴人修尺一,西川制置徑相投。

  苗太監領了詩箋,作別自回。趙旭遂將此銀鑿碎,算還了房錢,整理衣服齊備,三日後起程。

  于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不則一日,約莫到成都府地面百餘裡之外,聽得人說:「差人遠接新制置,軍民喧鬧。」趙旭聞信大驚,自想:「我特地來尋王制置,又離任去了,我直如此命薄!怎生是好?」遂吟詩一首,詩曰:

  尺書手捧到川中,千里投人一旦空。
  辜負高人相汲引,家鄉雖近轉憂沖。

  虞候道:「不須愁煩,且前進,打聽的實如何。」趙旭行一步,懶一步,再行二十五裡,到了成都地面。接官亭上,官員人等喧哄,都說:「伺候新制置到任,接了三日,並無消息。」虞候道:「秀才,我與你到接官亭上看一看。」趙旭道:「不可去,我是個無倚的人。」虞候不管他說,一直將著袱包,挑著衣箱,徑到接官亭上歇下。虞候道:「眾官在此等甚?何不接新制置?」眾官失驚,問道:「不見新制置來?」虞候打開袱包,拆開文書,道:「這秀才便是新制置。」

  趙旭也吃了一驚。虞候又開了衣箱,取出紫袍金帶、象簡烏靴,戴上舒角襆頭,宣讀了聖旨。趙旭謝恩,叩首拜敕授西川五十四州都制置。眾官相見,行禮已畢。

  趙旭著人去尋個好寺院去處暫歇,選日上任。自思前事:「我狀元到手,只為一字黜落。誰知命中該發跡,在茶肆遭遇趙大官人,原來正是仁宗皇帝。」此乃是:

  著意種花花不活,無心栽柳柳成陰。趙旭問虞候道:「前者,白衣人送我起程的,是何官宰?」虞候道:「此是司天臺苗太監,旨意分付,著我同來。」趙旭自道:「我有眼不識太山也。」

  擇日上任,駿馬雕鞍,張三簷傘蓋,前面隊伍擺列,後面官吏跟隨,威儀整肅,氣象軒昂。上任已畢,歸家拜見父母。父母驀然驚懼,合家迎接,門前車馬喧天。趙旭下馬入堂,紫袍金帶,象簡烏靴,上堂參拜父母。父母問道:「你科舉不第,流落京師,如何便得此職?又如何除授本處為官?」趙旭具言前事,父母聞知,拱手加額,感日月之光,願孩兒忠心補報皇恩。趙旭作詩一首,詩曰:

  功名著意本掄魁,一字爭差不得歸。
  自恨禹門風浪急,誰知平地一聲雷!

  父母心中,不勝之喜。合家歡悅,親友齊來慶賀,做了好幾日筵席。舊時逃回之僕,不念舊惡,依還收用。思量仁宗天子恩德,自修表章一道,進謝皇恩。

  從此西川做官,兼管軍民。父母俱迎在衙門中奉養。所謂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祿。有詩為證:

  相如持節仍歸蜀,季子懷金又過周。
  衣錦還鄉從古有,何如茶肆遇宸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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