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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羊角哀捨命全交(2)


  次日,裴仲到館中探望,將胸中疑義盤問角哀,試他學問如何。角哀百問百答,談論如流。裴仲大喜!入奏元王,王即時召見,問富國強兵之道。角哀首陳十策,皆切當世之急務。元王大喜!設禦宴以待之,拜為中大夫,賜黃金百兩,彩段百匹。角哀再拜流涕,元王大驚而問曰:「卿痛哭者何也?」角哀將左伯桃脫衣並糧之事,一一奏知。元王聞其言,為之感傷。諸大臣皆為痛惜。元王曰:「卿欲如何?」角哀曰:「臣乞告假,到彼處安葬伯桃已畢,卻回來事大王。」

  元王遂贈已死伯桃為中大夫,厚賜葬資,仍差人跟隨角哀車騎同去。

  角哀辭了元王,徑奔梁山地面,尋舊日枯桑處。果見伯桃死屍尚在,顏貌如生前一般。角哀乃再拜而哭,呼左右喚集鄉中父老,卜地於浦塘之原:前臨大溪,後靠高崖,左右諸峰環抱,風水甚好。遂以香湯沐浴伯桃之屍,穿戴大夫衣冠。

  置內棺外槨,安葬起墳,四圍築牆栽樹。離墳三十步建享堂,塑伯桃儀容。立華表,柱上建牌額,牆側蓋瓦屋,令人看守。造畢,設祭於享堂,哭泣甚切。鄉老從人,無不下淚。祭罷,各自散去。

  角哀是夜明燈燃燭而坐,感歎不已。忽然一陣陰風颯颯,燭滅複明。角哀視之,見一人於燈影中,或進或退,隱隱有哭聲。角哀叱曰:「何人也?輒敢夤夜而入!」其人不言。角哀起而視之,乃伯桃也。角哀大驚!問曰:「兄陰靈不遠,今來見弟,必有事故。」伯桃曰:「感賢弟記憶,初登仕路,奏請葬吾,更贈重爵,並棺槨衣衾之美,凡事十全。但墳地與荊軻墓相連近,此人在世時,為刺秦王不中被戮,高漸離以其屍葬於此處。神極威猛,每夜伏劍來罵吾曰:『汝是凍死餓殺之人,安敢建墳居吾上肩,奪吾風水?若不遷移他處,吾發墓取屍,擲之野外!』有此危難,特告賢弟。望改葬於他處,以免此禍。」角哀再欲問之,風起忽然不見。角哀在享堂,一夢驚覺,盡記其事。

  天明,再喚鄉老,問:「此處有墳相近否?」鄉老曰:「松陰中有荊軻墓,墓前有廟。」角哀曰:「此人昔刺秦王,不中被殺,緣何有墳於此?」鄉老曰:「高漸離乃此間人,知荊軻被害,棄屍野處,乃盜其屍,葬於此地。每每顯靈。

  土人建廟于此,四時享祭,以求福利。」角哀聞其言,遂信夢中之事。引從者徑奔荊軻廟,指其神而罵曰:「汝乃燕邦一匹夫,受燕太子奉養,名姬重寶,盡汝受用。不思良策以副重托,入秦行事,喪身誤國。卻來此處驚惑鄉民,而求祭祀!吾兄左伯桃,當代名儒,仁義廉潔之士,汝安敢逼之?再如此,吾當毀其廟,而發其塚,永絕汝之根本!」罵訖,卻來伯桃墓前祝曰:「如荊軻今夜再來,兄當報我。」

  歸至享堂,是夜秉燭以待。果見伯桃哽咽而來,告曰:「感賢弟如此,奈荊軻從人極多,皆土人所獻。賢弟可束草為人,以彩為衣,手執器械,焚於墓前。吾得其助,使荊軻不能侵害。」言罷不見。角哀連夜使人束草為人,以彩為衣,各執刀槍器械,建數十於墓側,以火焚之。祝曰:「如其無事,亦望回報。」

  歸至享堂,是夜聞風雨之聲,如人戰敵。角哀出戶觀之,見伯桃奔走而來,言曰:「弟所焚之人,不得其用。荊軻又有高漸離相助,不久吾屍必出墓矣。望賢弟早與遷移他處殯葬,免受此禍。」角哀曰:「此人安敢如此欺淩吾兄!弟當力助以戰之。」伯桃曰:「弟陽人也,我皆陰鬼;陽人雖有勇烈,塵世相隔,焉能戰陰鬼也?雖芻草之人,但能助喊,不能退此強魂。」角哀曰:「兄且去,弟來日自有區處。」次日,角哀再到荊軻廟中大罵,打毀神像。方欲取火焚廟,只見鄉老數人,再四哀求曰:「此乃一村香火,若觸犯之,恐貽禍于百姓。」須臾之間,土人聚集,都來求告。角哀拗不過,只得罷了。

  回到享堂,修一道表章,上謝楚王,言:「昔日伯桃並糧與臣,因此得活,以遇聖言。重蒙厚爵,平生足矣,容臣後世盡心圖報。」詞意甚切。表付從人,然後到伯桃墓側,大哭一場。與從者曰:「吾兄被荊軻強魂所逼,去往無門,吾所不忍。欲焚廟堀墳,又恐拂土人之意。寧死為泉下之鬼,力助吾兄,戰此強魂。汝等可將吾屍葬於此墓之右,生死共處,以報吾兄並糧之義。回奏楚君,萬乞聽納臣言,永保山河社稷。」言訖,掣取佩劍,自刎而死。從者急救不及,速具衣棺殯殮,埋于伯桃墓側。

  是夜二更,風雨大作,雷電交加,喊殺之聲,聞數十裡。清曉視之,荊軻墓上,震烈如發,白骨散於墓前。墓邊松柏,和根拔起。廟中忽然起火,燒做白地。

  鄉老大驚,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展拜。從者回楚國,將此事上奏元王。元王感其義重,差官往墓前建廟,加封上大夫,敕賜廟額曰「忠義之祠」,就立碑以記其事。至今香火不斷。荊軻之靈,自此絕矣。土人四時祭祀,所禱甚靈。有古詩雲:

  古來仁義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間。
  二士廟前秋日淨,英魂常伴月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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