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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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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縣主升堂,第一就問這起。只見宋福、宋壽弟兄兩個,哭啼啼的與父親執命,稟道:「因爭珠懷恨,登時打悶,僕地身死。望爺爺做主。」縣主問眾干證口詞,也有說打倒的,也有說推跌的。蔣興哥辨道:「他父親偷了小人的珠子,小人不忿,與他爭論。他因年老腳䟶,自家跌死,不幹小人之事。」縣主問宋福道:「你父親幾歲了?」宋福道:「六十七歲了。」縣主道:「老年人容易昏絕,未必是打。」宋福、宋壽堅執是打死的。縣主道:「有傷無傷,須憑檢驗。既說打死,將屍發在漏澤園去,俟晚堂聽檢。」 原來宋家也是個大戶,有體面的,老兒曾當過裡長,兒子怎肯把父親在屍場剔骨?兩個雙雙叩頭道:「父親死狀,眾目共見,只求爺爺到小人家裡相驗,不願發檢。」縣主道:「若不見貼骨傷痕,凶身怎肯伏罪?沒有屍格,如何申得上司過?」弟兄兩個只是求告。縣主發怒道:「你既不願檢,我也難問。」慌的他弟兄兩個連連叩頭道:「便憑爺爺明斷。」 縣主道:「望七之人,死是本等。倘或不因打死,屈害了一個平人,反增死者罪過。就是你做兒子的,巴得父親到許多年紀,又把個不得善終的惡名與他,心中何忍?但打死是假,推僕是真,若不重罰羅德,也難出你的氣。我如今教他披麻戴孝,與親兒一般行禮,一應殯殮之費,都要他支持。你可服麼?」弟兄兩個道:「爺爺分付,小人敢不遵依。」興哥見縣主不用刑罰,斷得乾淨,喜出望外。當下原、被告都叩頭稱謝。縣主道:「我也不寫審單,著差人押出,待事完回話,把原詞與你銷訖便了。」正是: 公堂造業真容易,要積陰功亦不難。 試看今朝吳大尹,解冤釋罪兩家歡。 卻說三巧兒自丈夫出堂之後,如坐針氈,一聞得退衙,便迎住問個消息。縣主道:「我如此如此斷了,看你之面,一板也不曾責他。」三巧兒千恩萬謝,又道:「妾與哥哥久別,渴思一會,問取爹娘消息。官人如何做個方便,使妾兄妹相見,此恩不小。」縣主道:「這也容易。」看官們,你道三巧兒被蔣興哥休了,恩斷義絕,如何恁地用情?他夫婦原是十分恩愛的,因三巧兒做下不是,興哥不得已而休之,心中兀自不忍,所以改嫁之夜,把十六隻箱籠,完完全全的贈他。 只這一件,三巧兒的心腸,也不容不軟了。今日他身處富貴,見興哥落難,如何不救?這叫做知恩報恩。 再說蔣興哥遵了縣主所斷,著實小心盡禮,更不惜費,宋家弟兄都沒話了。 喪葬事畢,差人押到縣中回復。縣主喚進私衙賜坐,說道:「尊舅這場官事,若非令妹再三哀懇,下官幾乎得罪了。」興哥不解其故,回答不出。少停茶罷,縣主請入內書房,教小夫人出來相見。你道這番意外相逢,不像個夢景麼?他兩個也不行禮,也不講話,緊緊的你我相抱,放聲大哭。就是哭爹哭娘,從沒見這般哀慘,連縣主在傍,好生不忍,便道:「你兩人且莫悲傷,我看你不像哥妹,快說真情,下官有處。」 兩個哭得半休不休的,那個肯說?卻被縣主盤問不過,三巧兒只得跪下,說道:「賤妾罪當萬死,此人乃妾之前夫也。」蔣興哥料瞞不得,也跪下來,將從前恩愛,及休妻再嫁之事,一一訴知。說罷,兩人又哭做一團,連吳知縣也墮淚不止,道:「你兩人如此相戀,下官何忍拆開。幸然在此三年,不曾生育,即刻領去完聚。」兩個插燭也似拜謝。縣主即忙討個小轎,送三巧兒出衙。又喚集人夫,把原來賠嫁的十六個箱籠抬去,都教興哥收領。又差典吏一員,護送他夫婦出境。——此乃吳知縣之厚德。正是: 珠還合浦重生采,劍合豐城倍有神。 堪羨吳公存厚道,貪財好色竟何人! 此人向來艱子,後行取到吏部,在北京納寵,連生三子,科第不絕,人都說陰德之報,這是後話。 再說蔣興哥帶了三巧兒回家,與平氏相見。論起初婚,王氏在前。只因休了一番,這平氏到是明媒正娶,又且平氏年長一歲,讓平氏為正房,王氏反做偏房,兩個姊妹相稱。從此一夫二婦,團圓到老。有詩為證: 恩愛夫妻雖到頭,妻還作妾亦堪羞。 殃祥果報無虛謬,咫尺青天莫遠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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