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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行者縱起觔斗雲,躲離怪處,直奔盱眙山,不一日早到。細觀,真好去處:

  南近江津,北臨淮水,東通海嶠,西接封浮。山頂上有樓觀崢嶸,山凹裏有澗泉浩湧。嵯峨怪石,槃秀喬松。百般果品應時新,千樣花枝迎日放。人如蟻陣往來多,船似雁行歸去廣。上邊有瑞巖觀、東岳宮、五顯祠、龜山寺,鍾韻香煙沖碧漢;又有玻璃泉、五塔峪、八仙臺、杏花園,山光樹色映蠙城。白雲橫不度,幽鳥倦還鳴。說甚泰嵩衡華秀,此間仙景若蓬瀛。

  大聖觀玩不盡,徑過了淮河,入蠙城之內,到大聖禪寺山門外。又見那殿宇軒昂,長廊彩麗,有一座寶塔崢嶸。真是:

  插雲倚漢高千丈,仰視金瓶透碧空。
  上下有光凝宇宙,東西無影映簾櫳。
  風吹寶鐸聞天樂,日映冰虯對梵宮。
  飛宿靈禽時訴語,遙瞻淮水渺無窮。

  行者且觀且走,直至二層門下。那國師王菩薩早已知之,即與小張太子出門迎迓。相見敘禮畢,行者道:「我保唐僧西天取經,路上有個小雷音寺,那裏有個黃眉怪,假充佛祖。我師父不辨真偽,就下拜,被他拿了。又將金鐃把我罩住,幸虧天降星辰救出。是我打碎金鐃,與他賭鬥,又將一個布搭包兒,把天神、揭諦、伽藍與我師父、師弟盡皆裝了進去。我前去武當山請玄天上帝救援,他差五龍、龜、蛇拿怪,又被他一搭包子裝去。弟子無依無倚,故來拜請菩薩,大展威力,將那收水母之神通,拯生民之妙用,同弟子去救師父一難。取得經回,永傳中國,揚我佛之智慧,興般若之波羅也。」

  國師王道:「你今日之事,誠我佛教之興隆,理當親去。奈時值初夏,正淮水泛漲之時。新收了水猿大聖,那廝遇水即興,恐我去後,他乘空生頑,無神可治。今著小徒領四將和你去助力,煉魔收伏罷。」

  行者稱謝,即同四將並小張太子,又駕雲回小西天,直至小雷音寺。小張太子使一條楮白槍,四大將掄四把錕鋘劍,和孫大聖上前罵戰。小妖又去報知,那妖王復帥群妖鼓噪而出道:「猢猻,你今又請得何人來也?」

  說不了,小張太子指揮四將,上前喝道:「潑妖精!你面上無肉,不認得我等在此?」

  妖王道:「是那方小將,敢來與他助力?」

  太子道:「吾乃泗州大聖國師王菩薩弟子,帥領四大神將,奉令擒你。」

  妖王笑道:「你這孩兒有甚武藝,擅敢到此輕薄?」

  太子道:「你要知我武藝,等我道來:

  祖居西土流沙國,我父原為沙國王。
  自幼一身多疾苦,命干華蓋惡星妨。
  因師遠慕長生訣,有分相逢捨藥方。
  半粒丹砂祛病退,願從修行不為王。
  學成不老同天壽,容顏永似少年郎。
  也曾趕赴龍華會,也曾騰雲到佛堂。
  捉霧拿風收水怪,擒龍伏虎鎮山場。
  撫民高立浮屠塔,靜海深明舍利光。
  楮白槍尖能縛怪,淡緇衣袖把妖降。
  如今靜樂蠙城內,大地揚名說小張!」

  妖王聽說,微微冷笑道:「那太子,你捨了國家,從那國師王菩薩,修的是甚麼長生不老之術?只好收捕淮河水怪,卻怎麼聽信孫行者誑謬之言,千山萬水,來此納命?看你可長生可不老也?」

  小張聞言,心中大怒,纏槍當面便刺;四大將一擁齊攻;孫大聖使鐵棒上前又打。好妖精,公然不懼,掄著他那短軟狼牙棒,左遮右架,直挺橫衝。這場好殺:

  小太子,楮白槍,四柄錕鋘劍更強。悟空又使金箍棒,齊心圍繞殺妖王。妖王其實神通大,不懼分毫左右搪。狼牙棒是佛中寶,劍砍槍掄莫可傷。只聽狂風聲吼吼,又觀惡氣混茫茫。那個有意思凡弄本事,這個專心拜佛取經章。幾番馳騁,數次張狂。噴雲霧,閉三光,奮怒懷嗔各不良。多時三乘無上法,致令百藝苦相將。

  概眾爭戰多時,不分勝負。那妖精又解搭包兒。行者又叫:「列位仔細。」

  太子並眾等不知「仔細」之意。那怪滑的一聲,把四大將與太子,一搭包又裝將進去。只是行者預先知覺走了。那妖王得勝回寺,又教取繩綑了,送在地窖,牢封固鎖不題。

  這行者縱觔斗雲,起在空中,見那怪回兵閉門,才按下祥光,立於西山坡上,悵望悲啼道:「師父啊,我

  自從秉教入禪林,感荷菩薩脫難深。
  保你西來求大道,相同輔助上雷音。
  只言平坦羊腸路,豈料崔巍怪物侵。
  百計千方難救你,東求西告枉勞心。」

  大聖正當悽慘之時,忽見那西南上一朵彩雲墜地,滿山頭大雨繽紛,有人叫道:「悟空,認得我麼?」

  行者急走前看處,那個人:

  大耳橫頤方面相,肩查腹滿身軀胖。
  一腔春意喜盈盈,兩眼秋波光蕩蕩。
  敞袖飄然福氣多,芒鞋灑落精神壯。
  極樂場中第一尊,南無彌勒笑和尚。

  行者見了,連忙下拜道:「東來佛祖,那裏去?弟子失迴避了,萬罪,萬罪。」

  佛祖道:「我此來,專為這小雷音妖怪也。」

  行者道:「多蒙老爺盛德大恩。敢問那妖是那方怪物,何處精魔?不知他那搭包兒是件甚麼寶貝?煩老爺指示指示。」

  佛祖道:「他是我面前司磬的一個黃眉童兒。三月三日,我因赴元始會去,留他在宮看守,他把我這幾件寶貝拐出,假佛成精。那搭包兒是我的後天袋子,俗名喚做『人種袋』。那條狼牙棒是個敲磬的槌兒。」

  行者聽說,高叫一聲道:「好個笑和尚,你走了這童兒,教他誑稱佛祖,陷害老孫,未免有個家法不謹之過。」

  彌勒道:「一則是我不謹,走失人口;二則是你師徒們魔障未完,故此百靈下界,應該受難。我今來與你收他去也。」

  行者道:「這妖精神通廣大,你又無些兵器,何以收之?」

  彌勒笑道:「我在這山坡下設一草庵,種一田瓜果在此。你去與他索戰,交戰之時許敗不許勝,引他到我這瓜田裏。我別的瓜都是生的,你卻變做一個大熟瓜。他來定要瓜吃,我卻將你與他吃。吃下肚中,任你怎麼在內擺佈他。那時等我取了他的搭包兒,裝他回去。」

  行者道:「此計雖妙,你卻怎麼認得變的熟瓜?他怎麼就肯跟我來此?」

  彌勒笑道:「我為治世之尊,慧眼高明,豈不認得你?憑你變作甚物,我皆知之。但恐那怪不肯跟來耳,我卻教你一個法術。」

  行者道:「他斷然是以搭包兒裝我,怎肯跟來?有何法術可來也?」

  彌勒笑道:「你伸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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