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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拯救駝羅禪性穩 脫離穢汙道心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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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講處,只聽得呼呼風響。慌得那八九個老者戰戰兢兢道:「這和尚鹽醬口,說妖精,妖精就來了。」那老李開了腰門,把幾個親戚連唐僧,都叫:「進來,進來,妖怪來了。」唬得那八戒也要進去,沙僧也要進去。行者兩隻手扯住兩個道:「你們忒不循理,出家人怎麼不分內外?站住,不要走,跟我去天井裡,看看是個甚麼妖精?」八戒道:「哥啊,他們都是經過帳的,風響便是妖來。他都去躲,我們又不與他有親,又不相識,又不是交契故人,看他做甚?」原來行者力量大,不容說,一把拉在天井裡站下。那陣風越發大了,好風: 倒樹摧林狼虎憂,播江攪海鬼神愁。 掀翻華岳三峰石,提起乾坤四部洲。 村舍人家皆閉戶,滿莊兒女盡藏頭。 黑雲漠漠遮星漢,燈火無光遍地幽。 慌得那八戒戰戰兢兢,伏之於地,把嘴拱開土,埋在地下,卻如釘了釘一般。沙僧蒙著頭臉,眼也難睜。 行者聞風認怪,一霎時,風頭過處,只見那半空中隱隱的兩盞燈來,即低頭叫道:「兄弟們,風過了,起來看。」那呆子扯出嘴來,抖抖灰土,仰著臉,朝天一望,見有兩盞燈光,忽失聲笑道:「好耍子,好耍子,原來是個有行止的妖精,該和他做朋友。」沙僧道:「這般黑夜,又不曾覿面相逢,怎麼就知好歹?」八戒道:「古人雲:『夜行以燭,無燭則止。』你看他打一對燈籠引路,必定是個好的。」沙僧道:「你錯看了,那不是一對燈籠,是妖精的兩隻眼亮。」這呆子就唬矮了三寸,道:「爺爺呀!眼有這般大啊,不知口有多少大哩。」行者道:「賢弟莫怕。你兩個護持著師父,待老孫上去討他個口氣,看他是甚妖精。」八戒道:「哥哥,不要供出我們來。」 好行者,縱身打個呼哨,跳到空中,執鐵棒,厲聲高叫道:「慢來,慢來,有吾在此。」那怪見了,挺住身軀,將一根長槍亂舞。行者執了棍勢,問道:「你是那方妖怪?何處精靈?」那怪更不答應,只是舞槍。行者又問,又不答,只是舞槍。行者暗笑道:「好是耳聾口啞。不要走,看棍。」那怪更不怕,亂舞槍遮攔。在那半空中,一來一往,一上一下,鬥到三更時分,未見勝敗。八戒、沙僧在李家天井裡看得明白。原來那怪只是舞槍遮架,更無半分兒攻殺。行者一條棒不離那怪的頭上。八戒笑道:「沙僧,你在這裡護持,讓老豬去幫打幫打,莫教那猴子獨幹這功,領頭一鐘酒。」 好呆子,就跳起雲頭,趕上就築。那怪物又使一條槍抵住。兩條槍就如飛蛇掣電。八戒誇獎道:「這妖精好槍法!不是山後槍,乃是纏絲槍;也不是馬家槍,卻叫做個軟柄槍。」行者道:「呆子莫胡說。那裡有個甚麼軟柄槍?」八戒道:「你看他使出槍尖來架住我們,不見槍柄,不知收在何處。」行者道:「或者是個軟柄槍;但這怪物還不會說話,想是還未歸人道,陰氣還重。只怕天明時陽氣勝,他必要走。但走時,一定趕上,不可放他。」八戒道:「正是,正是。」 又鬥多時,不覺東方發白。那怪不敢戀戰,回頭就走。行者與八戒一齊趕來,忽聞得污穢之氣逼人,乃是七絕山稀柿衕也。八戒道:「是那家淘毛廁哩?哏!臭氣難聞。」行者侮著鼻子,只叫:「快趕妖精,快趕妖精。」那怪物攛過山去,現了本像,乃是一條紅鱗大蟒。你看他: 眼射曉星,鼻噴朝霧。密密牙排鋼劍,彎彎爪曲金鉤。頭戴一條肉角,好便似千千塊瑪瑙攢成;身披一派紅鱗,卻就如萬萬片胭脂砌就。盤地只疑為錦被,飛空錯認作虹霓。歇臥處有腥氣沖天,行動時有赤雲罩體。大不大,兩邊人不見東西;長不長,一座山跨占南北。 八戒道:「原來是這般一個長蛇。若要吃人啊,一頓也得五百個,還不飽足。」行者道:「那軟柄槍乃是兩條信掭。我們趕他軟了,從後打出去。」這八戒縱身趕上,將鈀便築。那怪物一頭鑽進窟裡,還有七八尺長尾巴丟在外邊。八戒放下鈀,一把撾住道:「著手,著手。」盡力氣往外亂扯,莫想扯得動一毫。行者笑道:「呆子,放他進去,自有處置,不要這等倒扯蛇。」八戒真個撒了手,那怪縮進去了。八戒怨道:「才不放手時,半截子已是我們的了;是這般縮了,卻怎麼得他出來?這不是叫做沒蛇弄了?」行者道:「這廝身體狼犺,窟穴窄小,斷然轉身不得,一定是個照直攛的,定有個後門出頭。你快去後門外攔住,等我在前門外打。」 那呆子真個一溜煙跑過山去,果見有個孔窟,他就紮定腳。還不曾站穩,不期行者在前門外使棍子往裡一搗,那怪物護疼,徑往後門攛出。八戒未曾防備,被他一尾巴打了一跌,莫能掙挫得起,睡在地下忍疼。行者見窟中無物,搴著棒,跑過來叫趕妖怪。那八戒聽得吆喝,自己害羞,忍著疼,爬起來,使鈀亂撲。行者見了,笑道:「妖怪走了,你還撲甚的了?」八戒道:「老豬在此打草驚蛇哩。」行者道:「活呆子,快趕上。」 二人趕過澗去,見那怪盤做一團,豎起頭來,張開巨口,要吞八戒。八戒慌得往後便退。這行者反迎上前,被他一口吞之。八戒搥胸跌腳,大叫道:「哥耶,傾了你也。」行者在妖精肚裡支著鐵棒道:「八戒莫愁,我叫他搭個橋兒你看。」那怪物躬起腰來,就似一道路東虹。八戒道:「雖是像橋,只是沒人敢走。」行者道:「我再叫他變做個船兒你看。」在肚裡將鐵棒撐著肚皮。那怪物肚皮貼地,翹起頭來,就似一隻贛保船,八戒道:「雖是像船,只是沒有桅篷,不好使風。」行者道:「你讓開路,等我叫他使個風你看。」又在裡面盡著力把鐵棒從脊背上搠將出去,約有五七丈長,就似一根桅杆。那廝忍疼掙命,往前一攛,比使風更快,攛回舊路,下了山,有二十餘裡,卻才倒在塵埃,動盪不得,嗚呼喪矣。八戒隨後趕上來,又舉鈀亂築。行者把那物穿了一個大洞,鑽將出來道:「呆子,他死也死了,你還築他怎的?」八戒道:「哥啊,你不知我老豬一生好打死蛇?」遂此收了兵器,抓著尾巴,倒拉將來。 卻說那駝羅莊上李老兒與眾等對唐僧道:「你那兩個徒弟一夜不回,斷然傾了命也。」三藏道:「決不妨事。我們出去看看。」須臾間,只見行者與八戒拖著一條大蟒,吆吆喝喝前來。眾人卻才歡喜。滿莊上老幼男女,都來跪拜道:「爺爺,正是這個妖精在此傷人。今幸老爺施法,斬怪除邪,我輩庶各得安生也。」 眾家都是感激,東請西邀,各各酬謝。師徒們被留住五七日,苦辭無奈,方肯放行。又各家見他不要錢物,都辦些乾糧果品,騎騾壓馬,花紅彩旗,盡來餞行。此處五百人家,到有七八百人相送。 一路上喜喜歡歡,不時到了七絕山稀柿衕口。三藏聞得那般惡穢,又見路道填塞,道:「悟空,似此怎生過得?」行者侮著鼻子道:「這個卻難也。」三藏見行者說難,便就眼中垂淚。李老兒與眾上前道:「老爺勿得心焦。我等送到此處,都已約定意思了:令高徒與我們降了妖精,除了一莊禍害,我們各辦虔心,另開一條好路,送老爺過去。」行者笑道:「你這老兒,俱言之欠當。你初然說這山徑過有八百里,你等又不是大禹的神兵,那裡會開山鑿路?若要我師父過去,還得我們著力,你們都成不得。」三藏下馬,道:「悟空,怎生著力麼?」行者笑道:「眼下就要過山,卻也是難;若說再開條路,卻又難也。須是還從舊胡衕過去,只恐無人管飯。」李老兒道:「長老說那裡話,憑你四位擔擱多少時,我等俱養得起,怎麼說無人管飯。」行者道:「既如此,你們去辦得兩石米的乾飯,再做些蒸餅、饃饃來。等我那長嘴和尚吃飽了,變了大豬,拱開舊路,我師父騎在馬上,我等扶持著,管情過去了。」 八戒聞言道:「哥哥,你們都要圖個乾淨,怎麼獨教老豬出臭?」三藏道:「悟能,你果有本事拱開胡衕,領我過山,注你這場頭功。」八戒笑道:「師父在上,列位施主們都在此,休笑話。我老豬本來有三十六般變化,若說變輕巧華麗飛騰之物,委實不能;若說變山,變樹,變石塊,變土墩,變賴象、科豬、水牛、駱駝,真個全會。只是身體變得大,肚腸越發大。須是吃得飽了,才好幹事。」眾人道:「有東西,有東西,我們都帶得有乾糧、果品、燒餅、饃饃在此,原要開山相送的,且都拿出來,憑你受用。待變化了,行動之時,我們再著人回去做飯送來。」八戒滿心歡喜,脫了皂直裰,丟了九齒鈀,對眾道:「休笑話,看老豬幹這場臭功。」 好呆子,撚著訣,搖身一變,果然變做一個大豬。真個是: 嘴長毛短半脂臕,自幼山中食藥苗。 黑面環睛如日月,圓頭大耳似芭蕉。 修成堅骨同天壽,煉就粗皮比鐵牢。 齆齆鼻音呱詀叫,喳喳喉響噴喁哮。 白蹄四隻高千尺,劍鬣長身百丈饒。 從見人間肥豕彘,未觀今日老豬魈。 唐僧等眾齊稱讚,羨美天蓬法力高。 孫行者見八戒變得如此,即命那些相送人等快將乾糧等物推攢一處,叫八戒受用。那呆子不分生熟,一澇食之,卻上前拱路。行者叫沙僧脫了腳,好生挑擔;請師父穩坐雕鞍。他也脫了䩺鞋,吩咐眾人回去:「若有情,快早送些飯來與我師弟接力。」那些人有七八百相送隨行,多一半有騾馬的,飛星回莊做飯;還有三百人步行的,立於山下遙望他行。原來此莊至山有三十餘裡,待回取飯來又三十餘裡,往回擔擱約有百里之遙,他師徒們已此去得遠了。眾人不舍,催趲騾馬,進胡衕,連夜趕至,次日方才趕上。叫道:「取經的老爺,慢行,慢行,我等送飯來也。」長老聞言,謝之不盡道:「真是善信之人。」叫八戒住了,再吃些飯食壯神。那呆子拱了兩日,正在饑餓之際,那許多人何止有七八石飯食,他也不論米飯、面飯,收積來一澇用之,飽餐一頓,卻又上前拱路。三藏與行者、沙僧謝了眾人,分手兩別。正是: 駝羅莊客回家去,八戒開山過衕來。 三藏心誠神力擁,悟空法顯怪魔衰。 千年稀柿今朝淨,七絕胡衕此日開。 六欲塵情皆剪絕,平安無阻拜蓮台。 這去不知還有多少路程,還遇甚麼妖怪,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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