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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滌垢洗心惟掃塔 縛魔歸主乃修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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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用帚子掃了一層,又上一層。如此掃至第七層上,卻早二更時分。那長老漸覺困倦,行者道:「困了,你且坐下,等老孫替你掃罷。」三藏道:「這塔是多少層數?」行者道:「怕不有十三層哩。」長老耽著勞倦道:「是必掃了,方趁本願。」又掃了三層,腰酸腿痛,就於十層上坐倒道:「悟空,你替我把那三層掃淨下來罷。」行者抖擻精神,登上第十一層,霎時又上到第十二層。正掃處,只聽得塔頂上有人言語。行者道:「怪哉!怪哉!這早晚有三更時分,怎麼得有人在這頂上言語?斷乎是邪物也,且看看去。」 好猴王,輕輕的挾著笤帚,撒起衣服,鑽出前門,踏著雲頭觀看。只見第十三層塔心裡坐著兩個妖精,面前放一盤下飯、一隻碗、一把壺,在那裡猜拳吃酒哩。行者使個神通,丟了笤帚,掣出金箍棒,攔住塔門,喝道:「好怪物,偷塔上寶貝的原來是你。」兩個怪物慌了,急起身,拿壺拿碗亂摜。被行者橫鐵棒攔住道:「我若打死你,沒人供狀。」只把棒逼將去。那怪貼在壁上,莫想掙扎得動。口裡只叫:「饒命,饒命。不幹我事,自有偷寶貝的在那裡也。」 行者使個拿法,一隻手抓將過來,徑拿下第十層塔中,報道:「師父,拿住個偷寶貝之賊了。」三藏正自盹睡,忽聞此言,又驚又喜道:「是那裡拿來的?」行者把怪物揪到面前跪下道:「他在塔頂上猜拳吃酒耍子,是老孫聽得喧嘩,一縱雲,跳到頂上攔住。未曾著力,但恐一棒打死,沒人供狀,故此輕輕捉來。師父可取他個口詞,看他是那裡妖精,偷的寶貝在於何處。」 那怪物戰戰兢兢,口叫「饒命」,遂從實供道:「我兩個是亂石山碧波潭萬聖龍王差來巡塔的。他叫做奔波兒灞,我叫做灞波兒奔;他是鮎魚怪,我是黑魚精。因我萬聖老龍生了一個女兒,就喚做萬聖公主。那公主花容月貌,有二十分人才。招得一個駙馬,喚做九頭駙馬,神通廣大。前年與龍王來此,顯大法力,下了一陣血雨,汙了寶塔,偷了塔中的舍利子佛寶。公主又去大羅天上,靈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葉靈芝草,養在那潭底下,金光霞彩,晝夜光明。近日聞得有個孫悟空往西天取經,說他神通廣大,沿路上專一尋人的不是,所以這些時常差我等來此巡探,若還有那孫悟空到時,好準備也。」行者聞言,嘻嘻冷笑道:「那孽畜等這等無禮,怪道前日請牛魔王在那裡赴會,原來他結交這夥潑魔,專幹不良之事。」 說未了,只見八戒與兩三個小和尚自塔下提著兩個燈籠,走上來道:「師父,掃了塔不去睡覺,在這裡講甚麼哩?」行者道:「師弟,你來正好。塔上的寶貝,乃是萬聖老龍偷了去。今著這兩個小妖巡塔,探聽我等來的消息,卻才被我拿住也。」八戒道:「叫做甚麼名字?甚麼妖精?」行者道:「才然供了口詞,一個叫做奔波兒灞,一個叫做灞波兒奔;一個是鮎魚怪,一個是黑魚精。」 八戒掣鈀就打,道:「既是妖精,取了口詞,不打死待何待?」行者道:「你不知,且留著活的,好去見皇帝講話,又好做鑿眼去尋賊追寶。」好呆子,真個收了鈀,一家一個,都抓下塔來。那怪只叫:「饒命。」八戒道:「正要你鮎魚、黑魚做些鮮湯,與那負冤屈的和尚吃哩。」 兩三個小和尚喜喜歡歡,提著燈籠,引長老下了塔。一個先跑報眾僧道:「好了,好了,我們得見青天了,偷寶貝的妖怪已是爺爺們捉將來矣。」行者教:「拿鐵索來,穿了琵琶骨,鎖在這裡。汝等看守,我們睡覺去,明日再做理會。」那些和尚都緊緊的守著,讓三藏們安寢。 不覺的天曉。長老道:「我與悟空入朝,倒換關文去來。」長老即穿了錦襴袈裟,戴了毘盧帽,整束威儀,拽步前進。行者也束一束虎皮裙,整一整綿布直裰,取了關文同去。八戒道:「怎麼不帶這兩個妖賊去?」行者道:「待我們奏過了,自有駕帖著人來提他。」遂行至朝門外。看不盡那朱雀黃龍,清都絳闕。三藏到東華門,對閣門大使作禮道:「煩大人轉奏,貧僧是東土大唐差去西天取經者,意欲面君,倒換關文。」那黃門官果與通報,至階前奏道:「外面有兩個異容異服僧人,稱言南贍部洲東土唐朝差往西方拜佛求經,欲朝我王,倒換關文。」 國王聞言,傳旨教宣。長老即引行者入朝。文武百官見了行者,無不驚怕。有的說是猴和尚,有的說是雷公嘴和尚。個個悚然,不敢久視。長老在階前舞蹈山呼的行拜。大聖叉著手,斜立在傍,公然不動。長老啟奏道:「臣僧乃南贍部洲東土大唐國差來拜西方天竺國大雷音寺佛,求取真經者。路經寶方,不敢擅過,有隨身關文,乞倒驗方行。」那國王聞言大喜,傳旨教宣唐朝聖僧上金鑾殿,安繡墩賜坐。長老獨自上殿,先將關文捧上,然後謝恩敢坐。 那國王將關文看了一遍,心中喜悅道:「似你大唐王有疾,能選高僧,不避路途遙遠,拜佛取經;寡人這裡和尚,專心只是做賊,敗國傾君。」三藏聞言,合掌道:「怎見得敗國傾君?」國王道:「寡人這國,乃是西域上邦,常有四夷朝貢,皆因國內有個金光寺,寺內有座黃金寶塔,塔上有光彩沖天。近被本寺賊僧暗竊了其中之寶,三年無有光彩,外國這三年也不來朝,寡人心痛恨之。」三藏合掌笑道:「萬歲,『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矣。貧僧昨晚到於天府,一進城門,就見十數個枷紐之僧。問及何罪,他道是金光寺負冤屈者。因到寺細審,更不幹本寺僧人之事。貧僧入夜掃塔,已獲那偷寶之妖賊矣。」國王大喜道:「妖賊安在?」三藏道:「現被小徒鎖在金光寺裡。」 那國王急降金牌:「著錦衣衛快到金光寺取妖賊來,寡人親審。」三藏又奏道:「萬歲,雖有錦衣衛,還得小徒去方可。」國王道:「高徒在那裡?」三藏用手指道:「那玉階旁立者便是。」國王見了,大驚道:「聖僧如此丰姿,高徒怎麼這等像貌?」孫大聖聽見了,厲聲高叫道:「陛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若愛丰姿者,如何捉得妖賊也?」國王聞言,回驚作喜道:「聖僧說的是。朕這裡不選人材,只要獲賊得寶歸塔為上。」再著當駕官看車蓋,教錦衣衛好生伏侍聖僧去取妖賊來。那當駕官即備大轎一乘、黃傘一柄,錦衣衛點起校尉,將行者八抬八綽,大四聲喝路,徑至金光寺。自此驚動滿城百姓,無處無一人不來看聖僧及那妖賊。 八戒、沙僧聽得喝道,只說是國王差官,急出迎接,原來是行者坐在轎上。呆子當面笑道:「哥哥,你得了本身也。」行者下了轎,攙著八戒道:「我怎麼得了本身?」八戒道:「你打著黃傘,抬著八人轎,卻不是猴王之職分?故說你得了本身。」行者道:「且莫取笑。」遂解下兩個妖物,押見國王。沙僧道:「哥哥,也帶挈小弟帶挈。」行者道:「你只在此看守行李、馬匹。」那枷鎖之僧道:「爺爺們都去承受皇恩,等我們在此看守。」行者道:「既如此,等我去奏過國王,卻來放你。」八戒揪著一個妖賊,沙僧揪著一個妖賊,孫大聖依舊坐了轎,擺開頭搭,將兩個妖怪押赴當朝。 須臾,至白玉階對國王道:「那妖賊已取來了。」國王下降龍床,與唐僧及文武多官,同目視之。那怪一個是暴腮烏甲,尖嘴利牙;一個是滑皮大肚,巨口長須。雖然是有足能行,大抵是變成的人像。國王問曰:「你是何方賊怪,那處妖精?幾年侵吾國土,何年盜我寶貝?一夥共有多少賊徒,都喚做甚麼名字?從實一一供來。」 二怪朝上跪下,頸內血淋淋的,更不知疼痛。供道:「三載之外,七月初一,有個萬聖龍王,帥領許多親戚,住居在本國東南,離此處路有百十。潭號碧波,山名亂石。生女多嬌,妖嬈美色。招贅一個九頭駙馬,神通無敵。他知你塔上珍奇,與龍王合盤做賊,先下血雨一場,後把舍利偷訖。見如今照耀龍宮,縱黑夜明如白日。公主施能,寂寂密密,又偷了王母靈芝,在潭中溫養寶物。我兩個不是賊頭,乃龍王差來小卒。今夜被擒,所供是實。」國王道:「既取了供,如何不供自家名字?」那怪道:「我喚做奔波兒灞,他喚做灞波兒奔。奔波兒灞是個鮎魚怪,灞波兒奔是個黑魚精。」國王教錦衣衛好生收監。傳旨:「赦了金光寺眾僧的枷鎖。快教光祿寺排宴,就于麒麟殿上謝聖僧獲賊之功,議請聖僧捕擒賊首。」 光祿寺實時備了葷素兩樣筵席。國王請唐僧四眾上麒麟殿敘坐,問道:「聖僧尊號?」唐僧合掌道:「貧僧俗家姓陳,法名玄奘。蒙君賜姓唐,賤號三藏。」國王又問:「聖僧高徒何號?」三藏道:「小徒俱無號。第一個名孫悟空,第二個名豬悟能,第三個名沙悟淨:此乃南海觀世音菩薩起的名字。因拜貧僧為師,貧僧又將悟空叫做行者,悟能叫做八戒,悟淨叫做和尚。」國王聽畢,請三藏坐了上席,孫行者坐了側首左席,豬八戒、沙和尚坐了側首右席。俱是素果、素菜、素茶、素飯。前面一席葷的,坐了國王;下首有百十席葷的,坐了文武多官。眾臣謝了君恩,徒告了師罪,坐定。國王把盞,三藏不敢飲酒,他三個各受了安席酒。下邊只聽得管弦齊奏,乃是教坊司動樂。你看八戒放開食嗓,真個是虎咽狼吞,將一席果菜之類,吃得罄盡。少頃間,添換湯飯又來,又吃得一毫不剩。巡酒的來,又杯杯不辭。這場筵席,直樂到午後方散。 三藏謝了盛宴。國王又留住道:「這一席聊表聖僧獲怪之功。」教光祿寺:「快翻席到建章宮裡,再請聖僧定捕賊首、取寶歸塔之計。」三藏道:「既要捕賊取寶,不勞再宴。貧僧等就此辭王,就擒捉妖怪去也。」國王不肯,一定請到建章宮,又吃了一席。國王舉酒道:「那位聖僧帥眾出師,降妖捕怪?」三藏道:「教大徒弟孫悟空去。」大聖拱手應承。國王道:「孫長老既去,用多少人馬?幾時出城?」八戒忍不住高聲叫道:「那裡用甚麼人馬?又那裡管甚麼時辰?趁如今酒醉飯飽,我共師兄去,手到擒來。」三藏甚喜道:「八戒這一向勤緊啊!」 行者道:「既如此,著沙僧弟保護師父,我兩個去來。」那國王道:「二位長老既不用人馬,可用兵器?」八戒笑道:「你家的兵器,我們用不得,我弟兄自有隨身器械。」國王聞說,即取大觥來,與二位長老送行。孫大聖道:「酒不吃了,只教錦衣衛把兩個小妖拿來,我們帶了他去做鑿眼。」國王傳旨,實時提出。二人扯著兩個小妖,駕風頭,使個攝法,徑上東南去了。噫!他那: 君臣一見騰風霧,才識師徒是聖僧。 畢竟不知此去如何擒獲,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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