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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卻說那妖王久居於此,俱是熟遊之地,他曉得那條路上南海去近,那條路去遠。他從那近路上,一駕雲頭,趕過了八戒,端坐在壁巖之上,變作一個假觀世音模樣,等候著八戒。

  那獃子正縱雲行處,忽然望見菩薩。他那裏識得真假?這才是見像作佛。獃子停雲下拜道:「菩薩,弟子豬悟能叩頭。」

  妖精道:「你不保唐僧去取經,卻見我有何事幹?」

  八戒道:「弟子因與師父行至中途,遇著號山枯松澗火雲洞有個紅孩兒妖精,他把我師父攝了去。是弟子與師兄等尋上他門,與他交戰。他原來會放火,頭一陣,不曾得贏。第二陣,請龍王助雨,也不能滅火。師兄被他燒壞了,不能行動,著弟子來請菩薩。萬望垂慈,救我師父一難。」

  妖精道:「那火雲洞洞主,不是個傷生的,一定是你們衝撞了他也。」

  八戒道:「我不曾衝撞他,是師兄悟空衝撞他的。他變作一個小孩兒,吊在樹上,試我師父。師父甚有善心,教我解下來,著師兄馱他一程。是師兄摜了他一摜,他就弄風兒,把師父攝去了。」

  妖精道:「你起來,跟我進那洞裏見洞主,與你說個人情,你陪一個禮,把你師父討出來罷。」

  八戒道:「菩薩呀,若肯還我師父,就磕他一個頭也罷。」

  妖王道:「你跟來。」

  那獃子不知好歹,就跟著他,逕回舊路,卻不向南洋海,隨赴火雲門,頃刻間到了門首。妖精進去道:「你休疑忌。他是我的故人,你進來。」

  獃子只得舉步入門。眾妖一齊吶喊,將八戒捉倒,裝於袋內,束緊了口繩,高吊在馱梁之上。妖精現了本像,坐在當中道:「豬八戒,你有甚麼手段,就敢保唐僧取經?就敢請菩薩降我?你大睜著兩個眼,還不認得我是聖嬰大王哩。如今拿你,吊得三五日,蒸熟了賞賜小妖,權為案酒。」

  八戒聽言,在裏面罵道:「潑怪物!十分無禮。若論你百計千方,騙了我吃,管教你一個個遭腫頭天瘟。」

  獃子罵了又罵,嚷了又嚷,不題。

  卻說孫大聖與沙僧正坐,只見一陣腥風,刮面而過,他就打了一個噴嚏道:「不好,不好!這陣風凶多吉少,想是豬八戒走錯路也。」

  沙僧道:「他錯了路,不會問人?」

  行者道:「想必撞見妖精了。」

  沙僧道:「撞見妖精,他不會跑回?」

  行者道:「不停當。你坐在這裏看守,等我跑過澗去打聽打聽。」

  沙僧道:「師兄腰疼,只恐又著他手,等小弟去罷。」

  行者道:「你不濟事,還讓我去。」

  好行者,咬著牙,忍著疼,捻著鐵棒,走過澗,到那火雲洞前,叫聲:「潑怪!」

  那把門的小妖又急入裏報:「孫行者又在門首叫哩。」

  那妖王傳令叫拿。那夥小妖槍刀簇擁,齊聲吶喊,即開門,都道:「拿住,拿住。」

  行者果然疲倦,不敢相迎,將身鑽在路傍,念個咒語,叫:「變!」

  即變做一個銷金包袱。小妖看見取了進去,報道:「大王,孫行者怕了,只見說一聲『拿』字,慌得把包袱丟下,走了。」

  妖王笑道:「那包袱也無甚麼值錢之物,左右是和尚的破褊衫、舊帽子,背進來拆洗做補襯。」

  一個小妖果將包袱背進,不知是行者變的。行者道:「好了,這個銷金包袱背著了。」

  那妖精不以為事,丟在門內。

  好行者,假中又假,虛裏還虛:即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氣,變作個包袱一樣;他的真身卻又變作一個蒼蠅兒,釘在門樞上。只聽得八戒在那裏哼哩哼的,聲音不清,卻似一個瘟豬。行者嚶的飛了去尋時,原來他吊在皮袋裏也。行者釘在皮袋上,又聽得他惡言惡語罵妖怪長、妖怪短:「你怎麼假變作個觀音菩薩,哄我回來,吊我在此,還說要吃我?有一日我師兄:

  大展齊天無量法,滿山潑怪等時擒。
  解開皮袋放我出,築你千鈀方趁心。」

  行者聞言,暗笑道:「這獃子雖然在這裏面受悶氣,卻還不倒了旗槍。老孫一定要拿了此怪;若不如此,怎生雪恨。」

  正欲設法拯救八戒出來,只聽得妖王叫道:「六健將何在?」

  時有六個小妖是他知己的精靈,封為健將,都有名字:一個叫做雲裏霧,一個叫做霧裏雲;一個叫做急如火,一個叫做快如風;一個叫做興烘掀,一個叫做掀烘興。六健將上前跪下。妖王道:「你們認得老大王家麼?」

  六健將道:「認得。」

  妖王道:「你與我星夜去請老大王來,說我這裏捉唐僧蒸與他吃,壽延千紀。」

  六怪領命,一個個廝拖廝扯,逕出門去了。行者嚶的一聲,飛下袋來,跟定那六怪,躲離洞中。

  畢竟不知怎的請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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