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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魔王巧算困心猿 大聖騰那騙寶貝(3)


  原來那魔頭有個緊繩咒,有個松繩咒。若扣住別人,就念緊繩咒,莫能得脫;若扣住自家人,就念松繩咒,不得傷身。他認得是自家的寶貝,即念松繩咒,把繩鬆動,便脫出來,反望行者拋將去,卻早扣住了大聖。大聖正要使「瘦身法」,想要脫身,卻被那魔念動緊繩咒,緊緊扣住,怎能得脫?褪至頸項之下,原是一個金圈子套住。那怪將繩一扯,扯將下來,照光頭上砍了七八寶劍。行者頭皮兒也不曾紅了一紅。那魔道:「這猴子,你這等頭硬,我不砍你;且帶你回去,再打你。將我那兩件寶貝趁早還我。」行者道:「我拿你甚麼寶貝,你問我要?」那魔頭將身上細細搜檢,卻將那葫蘆、淨瓶都搜出來。又把繩子牽著,帶至洞裡道:「兄長,拿將來了。」老魔道:「拿了誰來?」二魔道:「孫行者。你來看,你來看。」老魔一見,認得是行者,滿面喜笑道:「是他,是他。把他長長的繩兒拴在柱科上耍子。」真個把行者拴住,兩個魔頭卻進後面堂裡飲酒。

  那大聖在柱根下爬蹉,忽驚動八戒。那呆子吊在梁上,哈哈的笑道:「哥哥啊,耳朵吃不成了。」行者道:「呆子,可吊得自在麼?我如今就出去,管情救了你們。」八戒道:「不羞,不羞。本身難脫,還想救人。罷罷罷,師徒們都在一處死了,好到陰司裡問路。」行者道:「不要胡說,你看我出去。」八戒道:「我看你怎麼出去?」那大聖口裡與八戒說話,眼裡卻抹著那兩個妖怪。見他在裡邊吃酒,有幾個小妖拿盤拿盞,執壺釃酒,不住的兩頭亂跑,關防的略松了些兒。他見面前無人,就弄神通:順出棒來,吹口仙氣,叫:「變!」即變做一個純鋼的銼兒;扳過那頸項的圈子,三五銼,銼做兩段。拔開銼口,脫將出來。拔了一根毫毛,叫變做一個假身,拴在那裡。真身卻幌一幌,變做個小妖,立在旁邊。八戒又在梁上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拴的是假貨,吊的是正身。」老魔停杯便問:「那豬八戒吆喝的是甚麼?」行者已變做小妖,上前道:「豬八戒攛道孫行者教變化走了罷,他不肯走,在那裡吆喝哩。」二魔道:「還說豬八戒老實,原來這等不老實,該打二十多嘴棍。」

  這行者就去拿條棍來打。八戒道:「你打輕些兒;若重了些兒,我又喊起,我認得你。」行者道:「老孫變化,也只為你們,你怎麼倒走了風息?這一洞裡妖精,都認不得,怎的偏你認得?」八戒道:「你雖變了頭臉,還不曾變得屁股,那屁股上兩塊紅不是?我因此認得是你。」行者隨往後面,演到廚中,鍋底上摸了一把,將兩臀擦黑,行至前邊。八戒看見,又笑道:「那個猴子去那裡混了這一會,弄做個黑屁股來了。」

  行者仍站在跟前,要偷他寶貝。真個甚有見識:走上廳,對那怪扯個腿子道:「大王,你看那孫行者拴在柱上,左右爬蹉,磨壞那根金繩,得一根粗壯些的繩子換將下來才好。」老魔道:「說得是。」即將腰間的獅蠻帶解下,遞與行者。行者接了帶,把假妝的行者拴住。換下那條繩子,一窩兒窩兒籠在袖內。又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氣,變作一根假幌金繩,雙手送與那怪。那怪只因貪酒,那曾細看,就便收下。這個是大聖騰那弄本事,毫毛又換幌金繩。

  得了這件寶貝,急轉身跳出門外,現了原身,高叫:「妖怪!」那把門的小妖問道:「你是甚人,在此呼喝?」行者道:「你快早進去報與你那潑魔,說者行孫來了。」那小妖如言報告,老魔大驚道:「拿住孫行者,又怎麼有個者行孫?」二魔道:「哥哥,怕他怎的?寶貝都在我手裡,等我拿那葫蘆出去,把他裝將來。」老魔道:「兄弟仔細。」二魔拿了葫蘆,走出山門,忽看見與孫行者模樣一般,只是略矮些兒。問道:「你是那裡來的?」行者道:「我是孫行者的兄弟,聞說你拿了我家兄,卻來與你尋事的。」二魔道:「是我拿了,鎖在洞中。你今既來,必要索戰。我也不與你交兵,我且叫你一聲,你敢應我麼?」行者道:「可怕你叫上千聲,我就答應你萬聲!」

  那魔執了寶貝,跳在空中,把底兒朝天,口兒朝地,叫聲:「者行孫。」行者卻不敢答應,心中暗想道:「若是應了,就裝進去哩。」那魔道:「你怎麼不應我?」行者道:「我有些耳閉,不曾聽見。你高叫。」那怪物又叫聲:「者行孫。」行者在底下掐著指頭算了一算,道:「我真名字叫做孫行者,起的鬼名字叫做者行孫。真名字可以裝得,鬼名字好道裝不得。」卻就忍不住應了他一聲。颼的被他吸進葫蘆去,貼上帖兒。原來那寶貝,那管甚麼名字真假,但綽個應的氣兒,就裝了去也。

  大聖到他葫蘆裡,渾然烏黑。把頭往上一頂,那裡頂得動,且是塞得甚緊,卻才心中焦躁道:「當時我在山上遇著那兩個小妖,他曾告訴我說:不拘葫蘆、淨瓶,把人裝在裡面,只消一時三刻,就化為膿了,敢莫化了我麼?」一條心又想著道:「沒事,化不得我。我老孫五百年前大鬧天宮,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爐中煉了四十九日,煉成個金子心肝,銀子肺腑,銅頭鐵背,火眼金睛,那裡一時三刻就化得我?且跟他進去,看他怎的。」

  二魔拿入裡面道:「哥哥,拿來了。」老魔道:「拿了誰?」二魔道:「者行孫是我裝在葫蘆裡也。」老魔歡喜道:「賢弟,請坐。不要動,只等搖得響再揭帖兒。」行者聽得道:「我這般一個身子,怎麼便搖得響?只除化成稀汁,才搖得響是。等我撒泡溺罷,他若搖得響時,一定揭帖起蓋,我乘空走他娘罷。」又思道,「不好,不好。溺雖可響,只是汙了這直裰。等他搖時,我但聚些唾津漱口,稀漓呼喇的,哄他揭開,老孫再走罷。」大聖作了準備,那怪貪酒不搖。大聖作個法,意思只是哄他來搖,忽然叫道:「天呀!孤拐都化了。」那魔也不搖。大聖又叫道:「娘啊!連腰截骨都化了。」老魔道:「化至腰時,都化盡矣,揭起帖兒看看。」

  那大聖聞言,就拔了一根毫毛,叫:「變!」變作個半截的身子,在葫蘆底上。真身卻變做個蟭蟟蟲兒,釘在那葫蘆口邊。只見那二魔揭起帖子看時,大聖早已飛出。打個滾,又變做個倚海龍。倚海龍卻是原去請老奶奶的那個小妖,他變了,站在旁邊。那老魔扳著葫蘆口張了一張,見是個半截身子動耽,他也不認真假,慌忙叫:「兄弟,蓋上,蓋上,還不曾化得了哩。」二魔依舊貼上。大聖在傍暗笑道:「不知老孫已在此矣。」

  那老魔拿了壺,滿滿的斟了一杯酒,近前雙手遞與二魔道:「賢弟,我與你遞個鐘兒。」二魔道:「兄長,我們已吃了這半會酒,又遞甚鐘?」老魔道:「你拿住唐僧、八戒、沙僧猶可,又索了孫行者,裝了者行孫,如此功勞,該與你多遞幾鐘。」二魔見哥哥恭敬,怎敢不接,但一隻手托著葫蘆,一隻手不敢去接,卻把葫蘆遞與倚海龍,雙手去接杯。不知那倚海龍是孫行者變的。你看他端葫蘆,殷勤奉侍。二魔接酒吃了,也要回奉一杯。老魔道:「不消回酒,我這裡陪你一杯罷。」兩人只管謙遜。

  行者頂著葫蘆,眼不轉睛,看他兩個左右傳杯,全無計較,他就把個葫蘆揌入衣袖。拔根毫毛,變個假葫蘆,一樣無二,捧在手中。那魔遞了一會酒,也不看真假,一把接過寶貝。各上席,安然坐下,依然飲酒。孫大聖撤身走過,得了寶貝,心中暗喜道:「饒這魔頭有手段,畢竟葫蘆還姓孫。」

  畢竟不知向後怎麼施為,方得救師滅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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